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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葉遠閑知道了:王家的姑娘不到三歲就已經二十多斤,是個十足的胖丫頭;賀家的小子十二歲了還尿床,半夜自己抱著被子偷偷洗;孫家的媳婦兒懷孕已經八個月了,要不了兩天就要生了 如此種種,大家或在抱怨或在炫耀,但總歸是沒抱著壞心思的,只是單純的分享著自己的喜怒哀樂,好讓他人也沾一沾這人間煙火氣息。 葉遠閑從來沒有參與過這樣的場合,在那或笑或鬧的種種神色之下,他仿佛聽到了自己內心什么東西碎裂的聲音,葉遠閑想,原來這世間的人還可以這樣,這樣平凡,這樣熱鬧。 哥倆好呀,好上加好呀一幫子大老爺們兒劃拳喝酒,葉遠閑看得有趣,不自覺就記下了劃拳時的規則。 一旁的包工頭已經微醉,一回頭就瞧見葉遠閑唇角角含笑,微紅的火光映照在他臉上,清冷淡漠的眉眼似乎燃燒了火焰的熱氣,變得沒那么難以接近,卻又看起來異常精致。 包工頭咽了咽口水,再次在心里感嘆:我滴個乖乖,我這大兄弟生的真好看,比我家那口子都好看。 然而這話他不敢說出來,就著手里的杯子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卻忘了杯子里頭裝的是酒,被嗆得咳嗽了好一陣。 酒令行到一半兒,傻子被幾個喝的醉醺醺的年輕小伙子拉起來硬要跳什么「戈舞」,據說那是從戰場上流傳下來的戰舞,是戰士們英勇身姿的最好的展現。 傻子忘記了動作,但看那幾個年輕人跳了兩下后,便不由自主的跟著跳起來。葉遠閑看著他靈活矯健的動作,突然想起了幼時學過的詩經里頭的一段音律,音律十分簡單。 瑩潤有力的手掌拍在了倒扣著的木盆上,發出了沉悶的「咚」的聲音,正好隨著舞步落下,意外的契合。 于是極其簡陋的木盆成為了今晚唯一的樂器,傻子不知想到了什么越跳越猛,幾個年輕人紛紛退后將最中心的場地留給了他。 跳著戰舞的男人褪去了眼睛里褪去了孩童稚氣,留下的只有金戈鐵馬般的肅殺。 春日稍薄的衣衫被他扯下丟在一旁,上身肌rou緊實不夸張,滿是力量的美感。他隨著節奏大開大合,展現出驚人的力量。 不知不覺間,男人們的眼睛緊緊看著場地,連手里的酒都忘了喝。 知道男人雙腳猛地一蹬,穩穩落在地上,沉悶的咚咚聲狠狠地敲擊一下之后隨之停了下來,這隨性而來的一舞才停止。 好沉默了十幾息,眾人齊聲高呼,手中酒碗碰在一起發出脆楠`楓冽的聲響,一飲而盡,豪邁至極,仿佛此時,他們就是戰場上拼殺的戰士。 葉遠閑眼神從未在場中之人的身上離開過,直到那人帶著滿身大汗像只歸家的狼一樣帶著滿身的銳氣和蕭殺踏步而來,卻又在接近他時收斂了身上所有的鋒利,重新變回了那個無害的眉眼間帶著同稚的年輕人。 遠閑,我跳的好不好看? 好看!葉遠閑點頭,抬手給他拂去額頭上的汗:跳的很好,我都有些不認識了。 傻子憨憨一笑:嘿嘿,我認得你啊,我一直都認得你的。 這句話如同重錘一般敲擊在葉遠閑心上,惹得他一個恍惚。 一群人是什么時候歇下的沒人記得了,只知道第二天清早,林間鳥兒的鳴叫聲叫醒了他們,眾人這才發現,他們安穩地睡在帳篷里,身上疲憊全消。 包工頭揉著眼睛走出帳篷外,看著已經掛在山頭的太陽立刻清醒過來:壞了,快到吉時了,酒菜還沒準備呢! 說著,他三步并作兩步往窩棚處跑去,卻見那窩棚外面已經擺了四張方桌,最上頭的方桌上擺著三牲和祭品,檀香味飄散,煙霧隨著微風消散在半空。 葉遠閑抬頭:包大哥醒了,洗漱一下就可以吃酒了。 包工頭笑著揉了揉額角:好,我去喊他們。 正說著外面又傳來鈴鐺聲,是許久不見的何千騎著馬過來了,還沒進門就聽他大笑一聲;葉兄弟,我是不請自來了,你可莫要將我趕出去! 說著,將手里綁了紅布的盒子遞了過來:恭賀喬遷之喜,這禮你必須得收下。 葉遠閑笑容真切:多謝何兄,請上座。 幾人敘舊的時候,帳篷里的眾人也都紛紛起床換上了他們最干凈體面的衣服,然后默默的將自己的行囊收拾好。他們知道吃完這頓酒席,就該到了和主家告別的時候。 客棧里訂的酒席份量和規格都是最好的,眾人吃的暢快至極。 午時過半,包工頭同眾人一起站起來告辭,葉遠閑直到他們歸家心切,便不再挽留,眾人裝著這段時間掙來的銀子,雀躍著離開。 桌上只剩下葉遠閑傻子和何千三人。 吃足了酒飯,何千才猶豫著開口:今日是葉兄大喜的日子,我本不該說這些,但今晚我就得去縣里敘職一時半會回不來,怕就遲了。 葉遠閑輕笑:我不大在意這些,何兄便說吧! 何千也不再猶豫,把自己這幾日的見聞說了出來:之前毀青苗的事我也有所耳聞,只是過于忙碌又聽說葉兄不曾受傷所以并未前來問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