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十年燈 第9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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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清晏昂頭輕哼,不肯理她。 蔡昭叉起小蠻腰,本欲生氣,忽的視線一偏,看見他身上被刮破衣袖,蒼白的手背上被碎石刮蹭出幾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她想起適才韓一粟威逼利誘下他對自己毫不遲疑的維護,心頭一軟:“唉,我還沒跟你道歉呢。我自以為來幽冥篁道能幫你一把,沒想到你早就腹有良謀,我不但沒幫上什么忙,還差點連累了你。唉,我不該自以為是的,天下之大,我并沒有自己想的那么有本事……” 慕清晏聽了這番話,神情柔軟下來,“不,你冒險來幽冥篁道,只是因為不放心我,我心中很是歡喜。” 蔡昭望著他,慕清晏回望。 寂靜。 “不對。”蔡昭瞇起大眼,“你讓成伯在青闕鎮外的竹林精舍等我多日,可見你不但料到我會來找你,還打算讓成伯給我領路。以你的心計,怎會想不到我的身份會讓聶氏黨羽愈發瘋狂呢?你應該勸阻我來才對。” 慕清晏心虛的偏移目光。 “你故布疑陣,刻意放出假消息迷惑聶喆,那就不可能封閉所有通道。那些見過艷陽刀的教眾,在散播你兵強馬壯打算正面攻打極樂宮的消息同時,必然也將只言片語傳到聶喆耳中。所以,我的身份是瞞不住的,那么你為何不勸阻我來幽冥篁道呢?” 慕清晏輕咳一聲,掩飾心虛:“你要相信我,我是絕不會將你置于險境的。” 蔡昭面無表情:“這我相信。你希望我來你身邊,也料到了我的身份無法徹底隱瞞。你本來是想將我藏起來吧?” “我本來想讓成伯帶著你躲一躲,等聶氏覆滅后再出來。”慕清晏苦笑,“神教之中,真把你姑姑恨之入骨的其實只有聶氏黨羽。一把艷陽刀,不知送走了聶恒城多少心腹愛將——當年聶恒城執掌教權,他的人馬總是殺在前頭的。” 蔡昭哼了一聲:“那是當然。我姑姑又不嗜殺,哪怕是魔教中人,只要不出來作惡,我姑姑多是睜只眼閉只眼的。段九修要不是失心瘋的去屠滅清風觀,我姑姑還懶得睬他呢。” 慕清晏苦笑:“不錯,是以,如仇百剛長老這樣跟聶恒城不對付的,哪怕被迫領命出去辦差,也是出工不出力,與你們蔡家談何深仇大恨。” 蔡昭一想,提聲道:“既然如此,你就讓我與成伯躲起來你們幾個去找聶喆就是了嘛!” 慕清晏冷笑道:“你放心讓你那三師兄跟我進極樂宮?到時宋郁之磕著碰著了,你還不算到我頭上!” 蔡昭忍不住喊道:“那你可以讓三師兄也跟著我和成伯三個人躲起來嘛!” “是啊,讓你們倆躲起來互訴衷腸,我還不如死了好!” 蔡昭快氣死了:“我和三師兄真要互訴衷腸這一路上早訴夠了,還用等到如今?!你還是趕緊喝兩副清心湯醒醒神吧!” 慕清晏難得沒還嘴,嘆道:“我本以為已將聶喆周遭查了個清楚,極樂宮不會有大風險,便帶了你進去,著實沒想到韓一粟居然沒死。唉,早知這樣,還不如讓你和宋郁之躲起來說我壞話呢。” 蔡昭簡直氣笑了:“你這人,心思真是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佩服,佩服!” 慕清晏扯扯女孩的衣角,眼中盈滿歉意:“都是我不好,讓昭昭冒了這么大的兇險。” “算了!”蔡昭氣沉丹田一頓調息,在心中反復念叨和氣生財四字真言。 “過去的事放下,現在先說正事!”她用力一揮手,“這里是什么地方?” 慕清晏道:“我聽父親說,極樂宮下方有一座極大的地宮,是第五代教主慕東烈所建,應該就是這里。” 蔡昭四下張望,果然是廊道筆直,幽深高闊。她吐槽道:“這么大的地宮,豈不是將極樂宮地下都挖空了,他也不怕極樂宮塌陷下去。” “不會。因為整座地宮都是精鐵糅合各種秘鋼所造,后面再以巨大玉巖頂住,不但堅固異常,承重亦比山石更強。” 蔡昭咋舌,轉眼一想又覺得不對:“可是剛才韓一粟所在的那間機括室是石頭造的啊。” 慕清晏輕蔑:“那應該是聶恒城早年在地宮的縫隙中間加建的,鬼祟伎倆,可笑之極。” 蔡昭點頭道:“對,那間石室又小又脆,偏生里頭又布滿了精巧的機括,可見造石室的是個細致瑣碎的人,全然不像此處營造的手筆,大巧不工,氣魄恢弘。” 慕清晏嘆氣道:“是啊,神教史冊中也是這么評斷慕東烈教主的,可惜他掌教年數不長。” 蔡昭一驚:“他過世的很早么?這么厲害的教主誰能殺了他,難道他是病故?” 慕清晏:“沒人敢殺他,也沒有病——他根本沒有過世,而是將教主之位傳給了侄子,并吩咐手下好好輔佐,然后云隱遠渡,就此不見了。許多年后,有人說在西域那座參天大雪山后見過他,不知是真是假。” 蔡昭張大了嘴,半晌才道:“……沒想到魔教教主里頭,也有這么隨性的人啊。” “什么隨性,我看是任性。說撂下就撂下,也不知心里想的是什么,我看他才是該喝藥。”慕清晏沒好氣道,“不提他了,咱們得想法子出去。” 蔡昭環顧四周:“原路返回是不成了,都被堵死了,只能從這座地宮中找到出去的路。” “好。”慕清晏拍拍衣袍起身,同時拉起女孩,“咱們現在就來領教領教慕家這位先祖的氣魄吧。” 蔡昭看看前,再看看后,“往哪個方向走?” “都一樣,先走走看吧。” 蔡昭同意。 慕清晏剛一動身,衣袖就被身后的女孩拉住了,他奇怪的轉身。 蔡昭有些猶豫,小聲道:“當年,孫夫人是先有了你,才與令尊成親的嗎?” 瞬間,寒意漫上慕清晏的雙眸,身形僵硬。 片刻后,他神情恢復正常,淡淡道:“不錯。” 他從地上撿起一根木棍——那是韓一粟木質輪椅摔碎后一起滾落下來的殘余部分,用火折子點燃后高高舉起,在前引路。 “若是沒有我,父親說不定早就離開瀚海山脈了。”他語氣平常。 高大的身形在地道中拖出一道長長的影子,蔡昭忽覺一絲苦澀。 她再度拉住慕清晏,想了想后道:“我姑姑跑出佩瓊山莊的時候才十四,某夜睡醒了喝杯冷茶就收拾包袱啟程了,連留言的字條都是隨手扯了蒸籠布寫的……” 慕清晏褪了些眼中的冷漠:“為何是蒸籠布?佩瓊山莊沒紙么。” “因為出門要帶干糧啊。”蔡昭認真解釋,“我姑姑半夜去廚房偷冷饅頭,想到該給周伯父留句話,可她懶得回屋找紙筆了,于是用豆豉醬在蒸籠布上寫了幾句話后,塞進周伯父的門縫,就算完事了。” “你姑姑是真灑脫。”慕清晏露出一絲笑意,“不過她不是還拿了雷秀明的衣裳玉冠么?” “是呀。不過不是白拿,是用雪蓮換的!”蔡昭忍不住笑出聲,提起這位故去的長輩,她滿心溫暖欽佩。 “我姑姑說,所謂‘人皆有命數’的說法,往往是自己的秉性所致。會走的人,無論如何都會走,會留下的人,總有被纏住手腳的理由。” “那么多年令尊都有走不開的理由,又怎能怪到你頭上呢。”她拉住慕清晏,定定的望著他,“不是你的過錯,你要記住,絕不是你的過錯。” 慕清晏長睫輕輕顫動,半晌后低低嗯了一聲,拉起女孩向深遠幽暗的前方地道走去。 第80章 兩人在深淵般的地宮通道中行走, 起初害怕有機關陷阱不敢快步走,誰知一氣走了半個時辰都平平安安,簡直比落英鎮偏僻角落的小巷子還平靜。 然而在這種平靜之下,是一種近乎詭異的靜謐。 半個時辰后, 兩人放力疾馳飛躍。以他們的修為, 全力施展開輕功, 便是有五個極樂宮大的地界也能跑個來回了。然而大半個時辰后,他們依舊在地道中。 偶爾刻有古老花紋的光滑鐵壁, 平整的鑄鐵地面,幽幽發光的夜明珠, 高闊寬大的地宮通道仿佛永無盡頭,走的時候久了,蔡昭甚至覺得自己似乎已不在人間,而是在陰曹地府中游蕩的孤魂。 更令人絕望的是,通道之中零零散散躺著幾具衣衫襤褸的骸骨, 暗示著進入地宮之人均無生還之理。 “這人是自盡的。”蔡昭指著幾步之外的一具骸骨, “一刀下去, 將自己的頸骨都快斬斷了,這樣強的魄力, 竟然會絕望到自盡。” 慕清晏眼神晦暗:“趁有力氣的時候自盡, 總比剛才那兩具尸首的下場好。” 提起這事, 蔡昭一陣反胃。 適才拐角處,他們見到相隔數步而躺的兩具尸首。乍看并無奇特, 但慕清晏眼尖,發現第二具尸首的骨頭上有牙齒啃咬過的痕跡, 地上暈染開的黑色圓灘異乎尋常的大, 似乎出血巨量, 再挑開第一具尸首的衣裳,腹部位置竟有幾根人類的指骨…… 種種跡象顯示,第一人在極度饑渴之下,竟致食人。 然而即便食盡同伴的血rou,這人依舊無法出去,最后活活困死在此地。 “答應我一件事,你要是餓極了想吃我,先拍死我。”蔡昭肚中酸水泛濫,惡心的不行。 慕清晏低頭解下腰囊:“被你一說還真有些餓了,我們用些干糧吧。”他們離開芳華一瞬時,成伯給每人都準備了水囊和干糧,以防萬一。 蔡昭難以置信:“這種情形,你居然還吃得下。” “當然吃得下。”慕清晏掰了塊干糧給她,并且熱情的鼓勵她,“想想剛才吃人的那家伙,為了能夠活著出去,吃rou喝血就罷了,最后餓的發瘋時連死人的手指骨頭都吞了下去——這是何等的毅力,我們也不能氣餒!” “……”蔡昭,“你,把嘴閉上。” 然后,她跑去轉角處吐了。 慕清晏有些發怔,默默走過去,把吐的臉色發白的女孩扶回來,拉她沿壁坐下,“其實這真不算什么,當年我……” “你要再說祭仙崖下的那些漿糊爛rou我就咬你!”小姑娘惡狠狠的呲出一口白牙。 “……那你先喝口水吧。”慕清晏將水囊遞過去,八輩子善解人意一回,岔開話題道,“看來我們是陷進迷宮了。” “看來是了。”蔡昭喝了兩口水,“這地宮的陣法厲害的很,剛才咱們在沿途留的那些印記毫無用處。有些印記咱們能反復遇上好幾次,有些印記卻再也瞧不見了。遇到岔路口,咱們兩條路都試過去走,結果居然殊途同歸。要命的是,現在咱們連最初摔進來的地方也找不回去了。唉,要是有些機關陷阱就好了。” 慕清晏笑道:“你是嫌這一路太太平了,想著尋些鬧騰么。” 蔡昭搖頭:“不是我嫌太平,只是我小時候聽外祖父說過,人力有限,凡是人做出來的機關終究是有窮盡的,反而是那等毫無機關的境地才是最險惡的。譬如九蠡山的插天峰,毫無機關可言,然而百多年來,陷進去的英雄豪杰不知有多少。” “建造此處之人顯然深諳此理,將這座地底迷宮修造的循環往復,天衣無縫,一旦進入,就只能被活活困死。要是有機關陷阱,說不定我能循著機關尋到破綻。”她越想越惱,“話說你家先祖大費周折,建造這種地方干什么,當時你們魔教錢多的沒處花了么?” “……本教史冊中并未記載慕東烈教主建造地宮的緣由。”慕清晏若有所思,“不過他離去之后,教中倒是流傳地宮中有他留下的秘籍與寶藏,不過后來不了了之了。” “所以這些人都是來尋寶的?”蔡昭看看那些骸骨,皺起眉頭,“接下來怎么辦?從這些死人骨頭來看,他們死了少說一百年了,難道我們將來也要變成這樣的骸骨?” 慕清晏:“不能再無休止的前行了,不然也會像那些骸骨一樣活活累死餓死。” 他站起身來,對著鐵壁看了看,然后氣沉丹田,雙掌重重向前平推,只聽鐵壁發出極低沉的一聲轟鳴,他雙掌所推之處,陷下去兩個深約三四寸的掌印。 蔡昭看的心驚,心想慕清晏的功力果然比我高,之前兩人打架他不知讓了我多少。 “你在做什么?”她問道,“你不是說這鐵壁足有三尺厚么。” 慕清晏回掌運氣,“既然前行無望,那就破壁另尋出路。我想看看鐵壁破裂,后面會露出什么來。”說完,他再度雙掌重重拍在鐵壁上,地道中響起轟隆低鳴,然而鐵壁只是再陷下去些。 蔡昭湊過去看了看:“這樣不行,這鐵壁是精鐵所鑄,延展性極好,你這樣是拍不碎的。”她抽出艷陽刀交給慕清晏,“你將鐵壁先劃破,然后再打打看。” 慕清晏接刀,依言行事。 第三聲沉沉的低鳴響起時,艷陽刀所造成的破口果然被慕清晏的掌力生生撕裂了,露出一個人首大小的破口,以及后面堅實的巨巖。 蔡昭失聲道:“玄武花崗巖?我的天,三尺鐵壁后再壓上花崗巖,這位教主真是閑得慌。” 慕清晏向那破口處再擊打出一掌,那花崗巖發出喀喇喀喇的聲響,碎是碎了些,然而后面的石體依舊紋絲不動。 蔡昭制止他繼續擊打,“這些花崗巖可能就是山體的一部分,你難道想打碎整座山不成。算了,咱們試試左邊這面鐵壁,我倒要看看這面鐵壁后面是不是也是花崗巖。” 正當她要揮刀劈向鐵壁,刀鋒在半道忽然停住了,還咦了一聲。 慕清晏見她神情奇異,問怎么了。 蔡昭伸手撫摸鐵壁上的花紋,“之前我們都沒注意,原來這不是花紋。你來看看,這像不像一張地圖?” 慕清晏走近幾步看了,在一大團流云蝙蝠的繁復花紋之中裹著一個狀如八卦的圖案,仔細一看,這八卦并無陰陽兩極,反而在里面刻滿了層層疊疊彎曲轉折的紋路,極似一張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