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十年燈 第81節
書迷正在閱讀:惡毒女配被迫營業、哥哥帶娃開著房車去旅行、你是星河難及、權少追妻,盛婚秘愛、死對頭要娶我、霸總每天都在等我告白[娛樂圈]、婚后肆愛、豪門最強拽姐、殿下的小花呆她跑了、穿成豪門后媽和繼子上綜藝
第65章 就像蔡昭自小認為的那樣, 寧小楓是全天下運氣最好之人。 她與蔡晗母子倆于兩日后也抵達了九蠡山。為怕她無謂憂懼,兄長覺性禪師之前一直瞞著她丈夫失蹤之事,她只道青闕宗遇襲,女兒無事;等她趕到后見到已恢復四五成元氣的丈夫, 才知道這半個月來的驚心動魄。 從頭到尾, 她都沒有像女兒那樣焦灼憂慮過一日。 從藥廬屋外看著親娘抱著親爹哀哀哭泣, 蔡昭忍不住嘆道:“其實尹老宗主想的也沒錯,女子未必非要苦練自強, 看看我娘,身邊大大小小哪個不護著她心疼她舍不得她受一點罪。能力不足, 別人就不會指望你擔責。天塌下來,讓高個兒的頂著就好了……對吧,凌波師姐?” 一戚凌波重重哼了一聲,仰著脖子高傲的離去。 這次回來,變化最大的要數戚凌波, 居然不愛懟蔡昭了。素有恩怨的兩女碰面, 戚凌波不是用復雜的眼神看著蔡昭, 就是一言不發,拽拽的走開。 “師姐這是怎么了?脾氣這么好了。”蔡昭驚異。自己是在雪山上剛歷過生死, 如今看開了許多, 戚凌波好好的待在素蓮夫人身邊, 怎么也轉性了。 “你不知道。”樊興家壓低聲音,“自你那日一人一刀硬生生闖下山去后, 師妹跟師母吵了好幾架呢。有一回我去雙蓮華池宮送安神寧氣丸,正聽見凌波師妹在埋怨師母。說都是師母不好, 自小就不曾督促她苦練修行, 只一味地讓她偷懶, 貪圖安逸。” 蔡昭大是驚異,“師姐居然會說這種話?” “誰說不是啊。”樊興家終于找回了可以傾訴八卦的小師妹,眉飛色舞滔滔不絕,“凌波師妹說,師母不但不督促激勵她上進修習,還總拿那些武藝高強的女子下場不好的故事來說嘴…呃…”他有些遲疑。 蔡昭無所謂:“你直接說我姑姑的名字好了,我還不知道素蓮夫人嗎。” 樊興家尷尬一笑,“反正就那些話,總之現在凌波師妹都不大愛聽師母的吩咐了。”他岔開話題,“昭昭師妹去瞧過大師兄了么,他今日總算說話利索些了。” 蔡昭嘆道:“唉,大師兄真倒霉,中亂魄針的時間太長了,本身功力又低,醒來都迷迷糊糊的,話都說不利索了。” 人救回來了,審訊卻不曾完結,宋大門主不辭辛苦的繼續發光發熱。通過對魔教幾十號明暗人手的審問,眾人總算捋清了頭緒。 事情還要從聶喆說起。他當了十幾年魔教代教主,大半年前不知抽了什么風,決意摘了這個‘代’字,成為魔教的正式教主。 宋時俊一聽就笑出了聲:“聶喆幾斤幾兩誰不清楚,聶恒城有這么個侄兒真是丟足了臉。當年在九曲回谷奪寶,若不是路世南的人馬回護及時,他早被我活撕了。” 周致臻沉思道:“修為低的人成為教主,魔教并非沒有先例。據說第八代魔教教主自幼體弱多病,然而心機深沉,詭計多端,手下爪牙對他忠心耿耿,當年叫我們北宸六派吃了不少虧,稱得上是一代梟雄。” 宋時俊嗤笑:“你也跟聶喆打過交道,你覺得他心機深沉還是詭計多端?” “他也許不是,但一定有個厲害的人在他背后,給他出謀劃策。”周致臻道。 宋時俊沉默了。 他是執掌一方十幾年的大宗主,不是看不出整件事的蹊蹺之處。 “這事處處透著怪異,說不上來的怪。”他躊躇道,“這回魔教的一連串舉措,總叫我覺得前后不搭調,仿佛…仿佛…” 蔡昭想到了慕清晏的推斷,忍不住插嘴:“仿佛是,主意出的極為高明,但執行的卻錯漏百出。” 周致臻拍案贊嘆:“昭昭一語道破,正是這樣。” 照被俘之人所招供的,眾人得知,魔教于一年前意外擒獲了千面門余孽一人,于是聶喆(或者聶喆背后之人)動了念頭,設計了整個計劃。 借著北宸老祖兩百年忌辰的機會,趁機將北宸六派一網打盡,最差也要擒獲六派掌門。等他將戚云柯等諸掌門往魔教教眾面前一丟,屆時,誰還會對他成為正式教主有異議? 這個計劃的關鍵就是一個亂字,先將諸派打亂擊弱,鬧的人心惶惶,然后趁亂換人。 不過他沒想羅元容會在祭拜大典上鬧事,致使老祖忌辰匆匆結束,各路人馬各懷心事,選擇了不同的回程途徑,最終導致聶喆暗中埋伏的人馬只有一小半達到了目的。 不過計劃還是按照之前設定的開始了。 最先被替換的是曾大樓。 作為分管宗門庶務之人,他每日進進出出,最容易得手。然后在假曾大樓與被收買的外門管事的幫助下,陸續將魔教黨徒暗中帶入青闕鎮。 按照原計劃,戚云柯與宋郁之應該在武剛武雄的偷襲中重傷,好被趁虛替換,進而替換掉憂心愛子急急趕來的宋時俊。然而在蔡昭的攪局之下,前者只是輕傷,后者傷勢雖重,但神智清楚,并且立刻召集廣天門護衛把自己團團護住。 這樣一來,他們就不得不冒險祭出亂魄針,假曾大樓將蒙面的邱人杰帶入宗門后,兩人合力才擊倒了在床養傷的戚云柯,而后替換。 還沒安穩兩日,原計劃中已經回了落英谷的蔡平春卻來到青闕鎮,并且次日就要見戚云柯,為免被蔡平春發覺有異,假曾大樓當夜就故技重施,使用亂魄針擒下蔡平春。 誰知,這樣一來卻惹急了蔡昭——一個原先根本不在計劃中的因素。 不等邱人杰假借‘商議如何回擊魔教在回程途中偷襲武林正道’的名義將諸派掌門再度召回,蔡昭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擊殺假曾大樓,徹底揭穿了易身大法。 其實到了這個地步,原計劃已然破產,人人都開始戒備自己身邊之人是不是已被替換。 “昭昭當機立斷,果敢聰慧,來日必將成器。”周致臻既欣慰又悵然,“想起那年平殊將你的零嘴藏起來你哭的小臉通紅,仿佛還在不久前,沒想到如今已能獨自扛起大事了。唉,你姑姑在天之靈知道了,不知多高興。” 宋時俊忍不住:“郁之也很了不起啊。他自己重傷未愈,還撐著身子穩住局面。云柯兄弟和小春能全須全尾的回來,他才是首功呢!” “父親。”宋郁之皺眉。 不過這話蔡昭倒十分贊同,“宋門主說的對,這回能有皆大歡喜的結局,真是多虧了三師兄當機立斷,堅持讓李師伯將暮微宮團團圍住,許進不許出。” “你知道就好。”宋時俊得意。 正如周致臻之前所料,在連續派出幾路人馬并且損兵折將之后,聶喆手上可用之人已經捉襟見肘。第一撥被派來顛覆青闕宗就那么些人,都被假曾大樓帶上萬水千山崖上了,靜待諸派掌門抵達——就算換人不成,也要趁眾人不備,猶如對付當年清風觀一般,大肆屠戮一番,給聶喆立威,震懾天下。 可是沒想到蔡平春被擒拿不到兩日,蔡昭就會暴起發難,隨后宋郁之與李文訓就以‘保護宗主’的名義,將他們堵在暮微宮中,進出不得。 是以,他們的確沒有多余的人手押送戚蔡二人回魔教,事起倉促,他們甚至都沒來得及處置兩位掌門就上了九蠡山。而棺材鋪的暗哨則因為之前要留活口的命令,始終不敢擅自加害兩位掌門與曾大樓。 蔡昭與樊興家感慨了一番自家師父與蔡平春的運氣,便決定結伴去給戚云柯送藥。誰知行至暮微宮內院小花園處,忽聽到假山后尹素蓮母女正在爭執。 “……我不去,不去不去!”戚凌波的聲音,“當初說三師兄武功全廢,叫我另做打算的是你。如今你看姨夫來了,三師兄逐漸復原了,又叫我上趕著獻殷勤。三師兄是傻子么,由得你隨意糊弄,想親近就親近,想疏遠就疏遠!” “你這孩子,你跟我倔什么,我還不都是為了你!”尹素蓮急切道,“郁之若是功力全廢,撐死了在廣天門做個富貴閑人,你嫁給他做什么!當初我和jiejie商議定下的事,郁之心里也清楚的很,有什么糊弄不糊弄的!” “反正我不去!”戚凌波帶著哭腔,“三師兄從小就不喜歡我,我再怎么好聲好氣的賠小心他都冷著一張臉。這回他受了重傷,我統共就去看了兩趟,如今再要當沒事一般去親近,我沒那么厚的臉皮!” 尹素蓮驚怒:“死丫頭,我們尹家在宗門內經營數代,難道你要看著宗主夫人的位置白白落到別人手里不成!” “當年娘先跟那姓邱的定親,后又嫁給爹,現在逼著我巴結三師兄,都是因為我們武藝低微,只能借由夫婿之手來維系權勢。若當年娘和姨母有蔡平殊的本事,若現在我有蔡昭的本事,自己就能承襲宗主之位,又何必非要仰人鼻息!” 尹素蓮怒斥:“你胡說什么呢,居然敢非議長輩!” 戚凌波哭了出來:“都是外祖父不好,世人都說他疼愛女兒,其實他打心底里瞧不起女子,從沒想到女子也能當宗主!后來見了蔡平殊,才知道女子也能技驚天下所向披靡。娘和姨母看出了外祖父的心病,于是心生芥蒂,處處跟蔡家過不去,還拿蔡平殊的晦氣來告誡我,讓我走與你們一樣的路。” “可若能像蔡平殊那樣轟轟烈烈一番,這輩子就值了,少活幾年算什么!” 尹素蓮怒不可遏,啪的打了女兒一個耳光。 戚凌波捂著臉頰,大哭離去。 蔡昭與樊興家躲在假山后一動不敢動。 尹素蓮呆立良久,最后長嘆一聲走開。 樊興家望著她的背影,輕聲道:“尹老宗主自己就是天賦卓絕之人,兩個女兒的資質怎么會差呢。只是因為尹老夫人體弱,兩次生育都是難產,導致青蓮夫人與素蓮夫人先天不足,自幼多病。我覺得尹老宗主不是看不起女子,是真的心疼兩位女兒,不愿她們吃苦啊。” 蔡昭吐槽:“你這不是廢話嘛。資質差練不了上乘武學,和資質好但體弱多病練不了上乘武學,有什么差別。真照這么說的話,青蓮夫人和素蓮夫人更有道理痛恨我姑姑了——她們自己先天不足,我姑姑卻健壯的活蹦亂跳,這還不氣人么!” “你好歹同情師母一二罷。”樊興家苦笑。 “我才不同情。”蔡昭直截了當,“她們是只看見賊吃rou,沒看見賊挨打。我姑姑天賦再好,一身本事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是她一點一滴修習得來的,該吃的苦頭一點沒少。我從小到大,除了病的起不來床,哪怕天落刀子姑姑都不許我懈怠一日,想她自己只有更加勤奮刻苦。凌波師姐如今說的好聽,真讓她吃那些苦,不知能捱過幾日。” 想到小時候初習內功,為了打通奇經八脈,六十四處大□□道日夜不停的酸脹疼痛,還必須凝神靜氣,引導內力沖擊周身經脈,不然容易走火入魔。當時她疼的嘴唇都咬破了,全身冷汗淋漓,睡都睡不著。姑姑寧愿徹夜不睡抱著她,也不肯讓她停下來歇一歇。 經此大劫,蔡昭越發體會姑姑的用心。 這趟回來她明顯察覺到身邊眾人對自己態度的改變,倒不是說捧高踩低,而是之前她只是個‘孩子’,如今她卻是可以參與商議要事的‘大人’了。 江湖不是世外桃源,而是個弱rou強食憑本事說話的地方。清風觀當年也曾名震一方,然而被段九修屠戮殆盡后,尹岱這樣的大多數不過是‘從長計議,以大局為重’罷了,除了蔡平殊,還有哪個替他們出頭的。 家世的確能讓你被人高看一眼,但人最終還是要靠自己立起來的。 “唉,凌波師妹也是口不擇言了。不說女子,把男女都加起來,蔡女俠那樣的人天下能有幾個?世上還是庸人居多的。平庸人過平庸日子,有自知之明,也沒什么不好。師母與師妹的心病是……” 樊興家沒說下去,但蔡昭知道他的意思。 尹氏姊妹的問題不是武功不濟,而是想維持與自身能力不符的權勢地位。尹青蓮至少還有心計智謀,尹素蓮卻連這點都平乏的很。若她們是按照自己所愛選擇夫婿,靠著尹老宗主的余威,也能過上富足安樂的日子。 樊興家又是搖頭又是嘆氣,轉而提議,“師母這會兒心亂,說不定還在園子里亂走,咱們從后門繞路進里屋吧,免得撞上她。” 蔡昭同意。 誰知兩人剛摸進隔間,就聽見尹素蓮與戚云柯說話的聲音。 “……我跟你說凌波和郁之的事,你跟我扯這些做什么!當年你是怎么答應我爹和jiejie的,你都忘了嗎?!”尹素蓮的聲音又高又尖。 “我沒有忘。”戚云柯低沉的聲音,“我答應師父要好好照看你,不讓你受一丁點的委屈,我沒有食言。我也答應了你jiejie,要好好栽培郁之,我也沒有食言。可是凌波和郁之的親事,總要他們自己愿意才好,若他們彼此無意,我們強壓著他們成婚又有什么意思。” “什么彼此無意?!凌波自小傾慕郁之,是郁之一直冷心冷面冷言冷語,才叫她打了退堂鼓!郁之最聽你這師父的話,比聽我姐夫的話還多,你就不能好好勸導他么?!我看你就是攤著雙手隔岸觀火,難道凌波不是你的女兒么!” “正是因為凌波是我的女兒,我才希望她以后每日都歡喜開懷,而不是為了宗主夫人的位子錯擇姻緣!” 屋內忽然安靜下來,良久之后,尹素蓮才道:“你,你什么意思。是不是邱師……邱人杰說了什么?” 戚云柯道:“他什么也沒說,到死都沒說一句。” “他,他死了?”尹素蓮顫聲。 “就在昨日,他哄騙郁之的父親要招供魔教內情,趁機自盡了。” 尹素蓮踉蹌坐倒,水汽彌漫的眼前,浮現二十年前那個清秀愛笑的少年,那個會為她掏鳥窩摘花苞對她百依百順的溫柔少年。 他對她一直很好,可她一直嫌他不夠出類拔萃,先是貪戀周致臻的俊秀容貌與高強武藝,后又嫁了即將接位的戚云柯。 戚云柯低聲道:“我沒別的意思。我已命人將邱師兄埋到后山了,你有空去祭拜一下罷。就算他對不住全天下的人,也沒對不住你。他要是存心欺侮你,就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將你拒之門外。真正的jian細,哪怕裝,也要裝著與你親近一二的。他為了保全你的名聲,死活不愿讓你接近,才讓郁之看出破綻。” 尹素蓮魂不守舍的離去了。 蔡昭與樊興家很尷尬,無意中聽了師父師母的私話,此刻他們是進去呢還是溜走呢。 “你們倆出來吧。”誰知戚云柯一口叫破他倆的行跡。 第66章 蔡昭與樊興家好像兩只淋了雨的鵪鶉, 低著頭從里屋走出來。 樊興家很夠義氣,搶先解釋他們為何從后門溜進來,并且攬下所有過錯。蔡昭也道:“師父,我們真不是有意偷聽您和師母說話的, 我們也不會說出去的。” 戚云柯好氣又好笑:“行了, 師父知道。何況, 剛才我與你們師母說的話,也沒什么不能讓別人知道的。唉, 大家都心里有數。” 他的聲音疲憊,還透著些無奈。先是被武剛偷襲受傷, 后被亂魄針控制了這些日子,戚云柯如今看來消瘦了許多,仿佛連白頭發都多了幾根。 他緩緩的靠在隱囊上,“興家,大樓的傷你雷師伯怎么說?” 樊興家道:“雷師伯說, 針毒入骨, 大師兄少說得休養半年。” 戚云柯嘆道:“能養的回來就好, 大樓這回受罪過大了。…昭昭,你爹好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