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十年燈 第1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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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蔡昭內心毫無波動。 戚凌波強壓不悅,繼續笑道:“若常世兄早早祛毒復原還好,若是遲遲不能康復,一年,兩年,三年……到時昭昭師妹嫁去了佩瓊山莊,那常世兄可該怎么辦啊。” 聽這亂七八糟一大堆,蔡昭早就不耐煩了,正想回懟卻被一只蒼白纖長的大手按住了肩頭,只見常寧越前而出。 “到時候,昭昭師妹自然會帶我一道去佩瓊山莊了。”他微笑道。 戚凌波因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么!” 戴風馳樊興家:???? 蔡昭:“……”這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已故的尹老宗主曾說過,行俠仗義庇佑弱小本是我輩責無旁貸之務,是以怎會有一年兩年三年的期限呢。若是我命苦,遲遲不得痊愈,昭昭師妹難道會丟下我不理么?不,這是斷斷不可能的!” 常寧滿聲純潔真誠,比戲臺子上唱的還好聽。戚凌波剛才哥哥meimei的一番就夠白蓮花惡心人的了,沒想常寧更勝一籌。 其他人三臉懵逼,蔡昭面無表情。 “等昭昭師妹去了佩瓊山莊后。她行婚儀,我就幫她招待賓客,她入洞房,我就幫著倒合巹酒。以后,我就與昭昭師妹夫婦倆一桌吃飯一處練功。我素來聽聞周少莊主溫厚熱心,最是仁善不過的了,我想他一定不會嫌棄我的。戚師姐,你說對不對?” “這,這不大好吧,說不定周少莊主會介懷……”戚凌波支吾。 “絕對不會的。”常寧一臉篤定,“戚師姐剛才也說了,我與昭昭師妹是一見如故。我心中也當她親meimei一般,她心中看我與哥哥無甚兩樣,旁人誤解也就罷了,咱們自己人決不能胡亂猜忌。總之與我昭昭師妹清清白白坦坦蕩蕩,周少莊主既懷君子之心,怎會介懷!” 戚凌波戴風馳:…… 蔡昭心頭冒火:╰_ ╯我丟雷老母! 樊興家開始擦汗了。 常寧眼神純潔:“戚師姐,換做你,你也不會婚配后就再不和戴師兄往來了罷!” 戚凌波尷尬一笑。 常寧愈發真誠:“還有戴師兄,你與戚師姐情義深厚,將來也可以和我一樣啊——與戚師妹宋師兄一桌吃飯一道練功,宋師兄這么心胸開闊,我想他也不會介懷的!” 戴風馳魂不守舍了。 他自小就知道戚凌波與宋郁之定了親,雖說想來難受,但總覺得那是很久遠很久遠之后的事了,遠到他根本不用去想。誰知被常寧繪聲繪色的描述一番后,發現自己將來可能還不如常寧,當下患得患失起來了。 樊興家呆滯的望天——想到高傲自持的宋郁之吃飯時,看著妻子與青梅竹馬的師兄談笑風生寸步不離,他頓覺一陣眩暈。 蔡昭一扯常寧的袖子,壓低聲音威脅:“你差不多就行了啊,再演就過了。” 常寧用力拔回自己的袖子:“這才哪兒到哪兒。” 復又提高聲音,溫柔又熱情的胡說八道起來,“戚師姐戴師兄,你們以后日子還長著呢,倒是該想想以后住哪兒,一定要離得近,離得遠了可不行……” 其實戴戚二人也知道常寧說的荒謬,但他們一個多年來當慣了裙下之臣,從未考慮過自己的后路,一個多年來被舔慣了捧慣了,卻也舍不得英俊高傲修為絕倫的未婚夫。如此各有心病,于是誰也開不了口反駁常寧。 蔡昭聽常寧越說越不像樣,正想把這禍害拉走,只聽一個清冷高傲的聲音驟然傳來,聲線貫耳——“你們在這里干什么!!” 眾人扭頭去看,只見宋郁之面色肅穆,皺眉盯著他們。 “三師兄你總算來了!”樊興家如見無量天尊下凡救世,感動的眼眶都要紅了。 戴戚二人臉色各異,一聲不吭。 蔡昭心想,你再不來常寧都要給你的未婚妻和師兄編派到地老天荒了。 常寧惹事不嫌大:“呵,宋師兄來了啊,我們正在說以后……” “我們只是閑聊,什么都沒說!”蔡昭一把扯過常寧塞到自己身后,狠狠做眼色不許他繼續胡說八道。 宋郁之盯了她一會兒,看向樊興家,責備道:“大師兄忙的無暇他顧,才讓六師弟去找蔡師妹和常師弟,怎么六師弟反倒跟著閑聊起來了,祭祀大典的時辰已快到了。” 樊興家不敢反駁,只能低聲認錯。 “行了,咱們趕緊入列。”宋郁之最后下令。 眾人俱是應聲,連常寧也被蔡昭推著點了頭。 今日祭典,是以各派子弟都身著本門規制服飾,青闕宗皆著白底銀邊青色腰帶的袍服,廣天門則是朱紅繡金色旭日的錦裝,佩瓊山莊子弟的衣衫是淺藍紋山水銀繡的大袖寬袍,駟騏門是黃底勁裝上繡有玄色四匹駿馬,只有落英谷與眾不同——既然祖先說要順其自然了,索性大家愛穿什么就穿什么好了。 幸虧落英谷子弟最少,看著也不礙眼。 來到青闕宗行列,蔡昭初次見到四師兄丁卓。 此人年約十七八歲,肌膚是一種淺淺的蜜色,一望便知常年在日頭下習武所致;生的眉目俊秀,氣質挺拔凌厲,整個人便如一把出鞘的利劍般寒芒逼人。蔡昭向他行禮問好,丁卓不言不語的拱拱手算是回禮,隨即轉頭立好,不再理睬其他人。 因為身邊有常寧這么個隨時隨地會發病的惹事精,蔡昭也不敢和各派子弟排列太近,便捉著常寧的袖子站到偏殿的最后方。她此刻終于明白樊興家總是把他倆與其他人隔開的苦心了,忍不住埋怨常寧:“你這么能演,怎么不去登戲臺子呢?” 常寧挑眉:“你這么著急,是不是怕我真的跟你到佩瓊山莊去啊?” 蔡昭翻白眼:“跟,你一定要跟我去佩瓊山莊!到時我給你在莊內選個虎背熊腰武力過人的姑娘做媳婦,免得無人護著你,可好?!” 常寧板臉:“等嫁人了再擺你少莊主夫人的威風吧。說的好像這婚事十拿九穩了一般!” “我娘和周伯父都答應了的,怎么不十拿九穩?”蔡昭想了想,“當初也是這樣,我姑姑與周伯父的親事有諸多反對,可只要周老莊主一口咬定就沒人啰嗦了。” 聽到這話,常寧古怪的笑了笑:“別高興的太早了,姓周的萬一不是好人呢。” “胡說八道!”蔡昭慍怒,“你又來非議我的長輩,約法三章這么快就忘了!” “你看。”常寧指了指左偏殿最前方,蔡昭憋住話,順著看去。 只見寧小楓面帶微笑,也不知她適才說了什么,尹素蓮被氣的面孔漲紅站立不穩,駟騏門那位年輕妖嬈的沙氏夫人在旁扶著她。氣完尹素蓮,寧小楓轉過頭,卻對周家女眷和子弟十分和氣歡悅妙語如珠,直逗大家呵呵笑。 蔡昭仔細望那女眷:“那是周家的致嫻姑姑,周伯父的堂妹,一對雙刀出神入化,多年前她的未婚夫婿死于魔教jian賊之手,她就立志不嫁了。玉乾哥哥和玉坤哥哥的雙親早亡,都是致嫻姑姑一手帶大他們的。”她轉過頭,“這怎么了。” 常寧單手負背,悠悠道:“今日清晨我與令堂閑聊,發現她對戚宗主頗有不滿,卻對周莊主十分親近推崇。” 蔡昭不解:“這有什么不對么?周伯父本來人就很好啊。” 常寧:“難道戚宗主人就不好了?令堂始終責怪戚宗主當年沒有與蔡女俠同生共死,還娶了與蔡女俠有嫌隙的素蓮夫人。可是仔細想想,周莊主又何嘗不是?他還是蔡女俠的未婚夫呢——也不曾與她同生共死,也娶了與蔡女俠有過節的閔家女。” 蔡昭腦子有些亂:“當時周伯父是被別的事牽扯住了,姑姑又刻意瞞著他……說來說去,你還是在非議我的長輩!” 常寧冷冷一笑:“我是為了你好,你不愛聽我就不說了。你在落英鎮看一千出戲折子讀一萬篇話本子,也比不過外面的世間百態!” “外面多少世間百態也比不過你豺狼虎豹!”蔡昭怒了,“我認識你才兩日,在心中已然想揍你三回撕你四遍了!” 常寧一聽便將臉湊過來,嘲笑道:“那你打啊,打啊打啊,千萬別留手!” 蔡昭氣的差點真的伸出手,強行忍住:“你的臉爛成這樣,我還怕臟了我的手呢!” 兩人第n度不歡而散,但彼此都不敢遠離對方,只好負氣背對而站,好在他們站的這個角落十分冷僻,無人注意到他們。 這時殿外忽然傳來一身轟隆隆的炮響,猶如山石塌落般驚人,殿內眾人俱是一震。 剎那間蔡昭無暇多想,直覺反射的將常寧一把拽到自己身后護著,誰知卻聽到正殿的曾大樓高聲唱道:“長春寺法空上人至!” 一位長須雪白的慈藹老僧站在殿門處,身后是六位目光炯炯的壯年武僧。 “上人終于到了,敝宗蓬蓽生輝,蓬蓽生輝啊。”隨著戚云柯豪邁的笑聲,北宸五派齊齊起身來迎,在座賓客中只有懸空庵的靜遠師太可以靜坐原處。 宋時俊哈哈大笑:“剛才楊老弟還說上人要趕不及了呢,我說斷斷不會,上人言出如山,說了會到就定然及時趕到!楊老弟,你看我說的不錯吧,哈哈哈哈哈……” 楊鶴影連聲附和。 法空上人微笑道:“先人兩百年忌辰,無論如何老衲也不能錯過了。多年不見,諸位風采依舊,可喜可賀。” 眾人略略寒暄后便一道往殿內走去。法空上人首先與靜遠師太互道安好,彼此一番推讓后,由年長十歲的法空上人坐了右側殿上座。 見此情形,蔡昭才松下全身的戒備,扭頭時卻見常寧一雙秀麗明亮的長目正靜靜的望著自己。她赧然道:“原來那是迎貴客的禮炮,我不知道才嚇一跳的……你看什么呢!” “適才我又狂妄放言,給昭昭meimei道個不是了。”他收起適才的乖戾尖銳,認真的道歉。憑良心說,常寧只要不存心氣人,自能流露出一股風雅閑淡之美,此刻他的聲音尤其溫柔動聽,“我脾氣不好,下回再惹你生了氣,你狠狠罵我就是了。” 蔡昭素性豁達,笑瞪他一眼:“還有下回么!你這樣胡說八道,我罵也不罵了,直接上手揍你一頓!” 常寧燦然一笑:“也行。” 第18章 各位坐定后,宋時俊道:“時辰差不多了,太初觀還未見蹤影,戚宗主怎么說。” 戚云柯十分為難,幸有法空上人出來解圍:“老衲適才過風云頂時,見到了裘觀主一行人堪堪上山。只因太初觀此次來人眾多,想來要耽擱片刻。” 宋時俊哼哼唧唧:“不拖延到最后一刻,他總是不肯到的。” 楊鶴影比被戴了綠帽還氣憤:“來參加老祖祭典,帶那么多人干什么,擺排場也不看看時候!”其實他也想帶很多很多徒子徒孫來裝門面的好嗎。 戚云柯假做看向別處。自從成婚與繼任宗主之后,他發現耳背真是天下第一神技。 這時曾大樓來稟:“師父,敲祭鑼的時辰到了。” 戚云柯再看了眼太初觀宗主的空位,道:“響祭鑼的時辰不能耽誤,咱們先敲罷,裘兄弟來了再補就是了。” 宋時俊立刻快樂的像個兩百斤的孩子,大贊戚云柯有決斷。 曾大樓吩咐弟子大開十六扇正殿大門,只見外面寬闊的石坪之上有一座高約二十多丈朱紅鑼架,上面用極粗的鐵鏈懸掛著一面足有半尺厚的玄鐵巨鑼。 山頂罡風極其猛烈,鑼架又極高,一旁只有五六丈高的旗幟都被吹的幾乎撕裂,然而那面玄鐵巨鑼在狂風的撕扯下卻幾乎紋絲不動,可見其沉重。 以北宸五掌門為首,眾人皆站到殿外的空闊石坪上,屏氣凝神。 蔡昭奇道:“這是要做什么?” 樊興家不知不覺又溜了過來:“這鑼是老祖留下來的,據說是用萬里之遠的海底玄鐵鑄造而成。每逢大祭典或三清上神的壽誕,就要敲響它以告知四方神明。” “這個只有青闕宗才有吧。”蔡昭想到落英谷應該沒這玩意。 “那是自然。”樊興家,“幸虧沒去廣天門辦祭典,不然還得把這大鑼搬過去。” “而且搬過去后,廣天門肯定不想還了。”常寧涼涼道,看見蔡昭掃過來的目光,連忙補充,“宋門主貌似與落英谷交情泛泛。”意為宋時俊不算你的長輩吧。 蔡昭:-_- 樊興家忍笑——他就知道,還是跟這倆貨待在一處比較有趣。 戚云柯走前一步,也不見他如何起范,只沉了沉氣就向遠處的巨鑼揮出一掌,頃刻之后眾人頭頂上傳來極低沉有力的一聲鳴響,那玄鐵巨鑼似被無形的槌子重重敲擊了一下,不住嗡動,威勢驚人,上面累積多年的灰塵更是簌簌而下。 眾人齊聲喝彩,紛紛夸贊戚云柯功力深厚,尹素蓮喜悅的容光煥發。 第二個本該輪到宋時俊,誰知宋時俊忽然謙虛起來,硬要推讓周致臻去敲鑼周致臻不欲爭辯,微笑過后便也一模一樣向巨鑼揮出一掌,廣場上隨即便響起了第二聲鑼響。同樣響聲驚人,但給他的喝彩聲稍輕了些,周致臻也不在意。 蔡昭見了,忍不住道:“每回祭典都要敲響這面巨鑼,要是功力不夠敲不響怎么辦?” 常寧壓低聲音:“你傻呀,你真以為敲這鑼是用來告知四方神明么?這是用來震懾武林同道的,沒這份功力的,就別眼紅北宸六派的地位。” 樊興家聽的連連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