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十年燈 第1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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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素蓮目露怨毒:“你笑什么,譏笑我爹死的活該么。” “所有力抗魔教不屈之人,我都不會譏笑。”寧小楓神情自若,“不過我忽然想起了令姐青蓮夫人。真可謂足智多謀料事如神,若不是她,恐怕聶賊子弟的報復(fù)還沒完沒了呢。” 這話說的沒頭沒尾,蔡昭聽的云里霧里,然而正廳上座之人俱心知肚明。 “這什么意思啊?”蔡昭習(xí)慣性的去看常寧。 常寧笑容中有幾分古怪:“這事令堂不曾與你說過?嗯,令姑姑真是個厚道的好人。” “別陰陽怪氣的,你到底說不說。” “其實事情簡單極了。聶恒城死后,他座下弟子群情激奮,揚(yáng)言要將尹楊兩家屠戮干凈,以報殺師之仇。” 蔡昭愈發(fā)不明白了,“可殺死聶恒城的是我姑姑啊。殺尹楊兩家作甚。” “因為當(dāng)初江湖上都以為擊斃聶恒城的是尹老宗主,駟騏門楊儀為副手。” “什么?!”蔡昭一下站了起來。 樊興家嚇了一跳,他看四周望過來驚奇的目光,趕緊將蔡昭按下來。 常寧絲毫不以為然,依舊舉止輕柔,微笑的眸光如流轉(zhuǎn)的剔透冰水。樊興家暗想常師弟之前定是常家塢堡錦衣玉食養(yǎng)出來的貴公子,待他毒瘡好了不知該是怎樣的驚人容色。 “十八年前的涂山大戰(zhàn)雖然驚天動地,然而在場的只有寥寥數(shù)人。”常寧在面前碼好六個小酒杯,“匆匆趕去的戚宗主,令堂,已然歸隱的石家兄弟,還有晚去半步的家父與周莊主。” 他擺好酒杯,然后再一個個挪出去,“涂山周遭盡是聶系子弟,當(dāng)時他們尚不知聶恒城已死,戚宗主須得善后。而周老莊主當(dāng)時傷重彌留,周莊主只好立刻回莊。石家兄弟一殘一傷,也互相扶持著隱居療傷去了。只有令堂與家父帶令姑姑回了落英谷,此后數(shù)年甚少出谷。” “數(shù)年甚少出谷?這是為何。”樊興家奇道。 常寧沒去理他,繼續(xù)道:“涂山大戰(zhàn)次年,尹老宗主辦慶功宴,宴席上楊儀那個老不修為了逢迎青闕宗,居然滿口將聶恒城之死歸功于尹老宗主。” 蔡昭大驚:“就算其他人不在,難道戚伯父沒說么?” “說是說了,不然無人聽罷了。”常寧一挑眉梢,“何況就算戚宗主沒說,殺沒殺聶恒城尹岱自己不知道么?” 樊興家想笑,沒敢笑。 蔡昭憋屈極了:“……所以戚伯父也不曾反駁到底么。” “楊儀并不曾明說聶恒城是尹岱所殺,只說都是尹老宗主的功勞,尹老宗主便回口楊老門主也多有幫忙——之后,江湖上便傳開了是尹楊二人擊斃了聶恒城。” 蔡昭半晌無語。 樊興家再次插嘴:“常師弟怎么這么清楚?”連當(dāng)年二老說了什么話都清清楚楚。 “因為家父也在那慶功宴上啊。” 樊蔡二人一齊啊了一聲。 “常大俠為何不辨明呢。”樊興家問的小心翼翼,好歹替自家?guī)煾赴庖稽c(diǎn)回來。 常寧笑道:“起初家父也很生氣,覺得他們是在盜天之功,后來一想到也不錯……” 蔡昭大大的眼睛撲閃撲閃的,緩緩低頭咬筷子。 樊興家念頭轉(zhuǎn)了幾圈也明白了,只有連連嘆氣。 第14章 常昊生被人戲稱‘常嬤嬤’不是沒道理的。 名聲雖可貴,實惠價更高。年少探險時碰上金銀財寶,別家天之驕子視如不見,他就會跟個老賬房似的一筆筆收起來,哪怕將來用來接濟(jì)潦倒的江湖客也好。 那年在慶功宴上,他察覺到楊儀于擊斃聶恒城一事上有意誤導(dǎo)武林群豪,而尹岱竟然半推半就的認(rèn)了。他首先不是對兩位受尊敬的武林前輩居然奪人功勞的行徑感到憤怒失望,而是立刻想到‘這下落英谷安全了’。 倒不是他心黑,想用尹岱為落英谷做擋箭牌,而是他以為青闕宗主身邊必然防衛(wèi)森嚴(yán)高手如云,魔教想要復(fù)仇未必得手,而彼時的落英谷卻是弱小無助可憐。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 慶功宴后僅僅數(shù)月,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尹老宗主某日于出行途中受到聶恒城大弟子趙天霸預(yù)設(shè)的大批人馬伏擊,前無去路后無援兵,最后被亂刀分尸而死。 就在同一日,楊儀老門主攜愛妾美婢正在鄉(xiāng)野莊園中老樹開花時,被聶恒城三弟子韓一粟率人趁夜摸入,屠戮了足足一整夜,雞犬不留;楊儀頭顱被發(fā)現(xiàn)在莊內(nèi)糞池中。 不但如此,聶恒城僅剩的這兩名大弟子還揚(yáng)言要將尹楊兩家子弟滅絕干凈,斷子絕孫,并放話魔教其余長老,哪個能給聶恒城報仇出力多的,聶部剩余勢力便會歸順其下。 一時間,魔教爪牙蠢蠢欲動。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聶恒城雖然身亡,可他執(zhí)掌教務(wù)幾十年,死忠甚眾。尹老宗主與楊老門主,高興的太早了。” 常寧語氣悠然,蔡昭覺得他有點(diǎn)幸災(zāi)樂禍。當(dāng)然,她自己也是。 貪天之功,也要看自己有沒有這個命! “常大俠守在落英谷,是怕魔教來找我們家復(fù)仇么?”她小聲發(fā)問。 常寧:“是呀,家父一早就想到聶恒城死后,他的徒子徒孫恐怕不會善罷甘休,于是守在落英谷連家都不敢回。等啊等,沒等到魔教來襲,反而等來了尹楊二老的死訊。” 蔡昭沉默片刻:“這些我都不知。多謝令尊不辭辛勞,鼎力護(hù)佑落英谷了。” 那是蔡家最兇險的一段歲月,蔡家長輩全死光了,蔡平殊一身武功盡廢,蔡平春卻尚未突破大境,寧小楓只懂些機(jī)關(guān)陣法,一旦魔教大舉來襲,落英谷只有引頸就戮的份。 常寧瞟了她一眼:“無需言謝,庇護(hù)孱弱本就是我輩當(dāng)盡之責(zé)。”后半句咬重音。 蔡昭放下筷子,無力長嘆:“你放心,在你傷好之前我一定盡心盡力護(hù)著你,以報常大俠大恩大德。” “你知道就好。”常寧眉目含笑,似乎連一臉的毒瘡都明媚動人起來。 樊興家訕訕的坐在一旁,他覺得這桌的氣氛實在過于歡天喜地了,于是勇敢的出言打斷師弟師妹的喜悅:“咳咳,那后來呢,魔教是怎么罷休的。” 蔡昭指了指如今正喧囂熱鬧的尹楊兩家人,點(diǎn)頭道:“不錯,既然尹楊兩家還有這么多人活著,可見魔教的仇殺并未成功。” “這卻是足智多謀的青蓮夫人之功了。”常寧微笑。 尹岱與楊儀死后數(shù)月間,兩家又有許多親族慘死。尤其是尹家,族人眾多,目標(biāo)龐大——尹岱執(zhí)掌青闕宗宗主之位后,頗是提攜了些家人,彼時倒成了魔教的活靶子。 昨日是負(fù)責(zé)青闕宗采買的尹六叔開膛破肚死在榻上,今日就是負(fù)責(zé)宗門園林花草的尹三姑倒掛在樹下咽喉割開,過幾日又是管車馬的尹二伯兄弟倆的殘軀出現(xiàn)在馬槽中……一時間尹氏族人人人自危,連喪事都來不及辦就紛紛逃離九蠡山,躲到犄角旮旯之處保命。 聶恒城的黨徒甚至將手伸向了廣天門內(nèi),目標(biāo)直指尹岱的長女與兩個年幼的外孫子——宋茂之與宋郁之。 盡管尹青蓮腹有良謀百般防備,依舊發(fā)現(xiàn)乳母保娘在偷偷下毒,前者哭訴是家人落在魔教手中,后者坦誠魔教許諾了金山銀山享之不盡。凡此種種,北宸六派防不勝防。 尹素蓮當(dāng)時剛剛成婚還未生育,只消保住自己便成;尹青蓮膝下卻有嬌兒幼子,她心知魔教有的是財帛又不計較手段,便如蠱蟲跗骨難以擺脫,必須主動出擊。 當(dāng)然,最要緊的還是將擊斃聶恒城乃蔡女俠一事廣布天下。 可這件事,慶功宴之前不說,之后也不說,到魔教大舉仇殺時卻要急匆匆的說了,這叫天下人如何看待她英明神武的親爹尹老宗主呢,總不能人死了還沒了名聲吧。 不久,楊鶴影兩個年幼的兒子均毫無痕跡的被暗害后,尹青蓮再不敢耽擱,趕緊叫來了新上任宗主之位的妹夫戚云柯和剛剛辦完父親葬禮的周致臻,如此這般一番商議—— 首先,蔡平殊擊斃聶恒城這件事一定要說,但不能明目張膽大庭廣眾的說,要用些手段讓魔教黨徒自己將消息透進(jìn)去,北宸六派佯作不知。 尹楊兩家族人分散,暗算明算難以防備,但蔡家總共三口人,一直躲在落英谷足不出戶,落英谷又易守難攻,出入路徑只有一條。目標(biāo)集中了,魔教的偷襲也會十分集中。 暗布疑陣半個月后,尹青蓮的暗樁終于送來確切消息。 那一夜,星月無光,暴雨如鞭,戚云柯周致臻宋時俊三人率領(lǐng)精挑細(xì)選的各宗子弟在距離落英谷不遠(yuǎn)的青羅江畔布下天羅地網(wǎng),一夜激戰(zhàn)后,終于將趁夜奔襲落英谷的魔教大隊人馬一網(wǎng)打盡。 趙天霸為常昊生當(dāng)場擊斃,并斬下其首級送去青闕宗祭奠,韓一粟被宋時俊重傷致殘,不知死活,戚云柯更是縱橫來去,半身浴血,親手格殺十余名魔教高手。 此一役,聶恒城殘存的心腹精銳幾乎全軍覆沒,復(fù)仇之事不了了之。 至此,由聶恒城一手締造的血腥盛世終告完結(jié),魔教開始了派系紛爭內(nèi)斗不止的衰落時代,而北宸新三杰正式獨(dú)當(dāng)一面,號令武林。 同時,擊殺聶恒城之人乃蔡平殊一事再不能遮掩,為天下人皆知。尹青蓮遂順勢散布‘尹岱老宗主是為了保護(hù)落英谷才勉強(qiáng)認(rèn)下殺賊之功,而楊老門主好心相助才惹禍上身’的傳言,北宸六派來了個皆大歡喜。 樊興家是頭一回聽到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感慨道:“連聶賊的余孽都這么毒辣殘暴悍不畏死,幸虧蔡女俠誅殺首惡,不然魔教豈非更加肆無忌憚了。” 遙想當(dāng)年血雨腥風(fēng)勾心斗角,蔡昭不勝唏噓,半天才說了一句:“……青蓮夫人腦子挺好。”可惜尹素蓮連她jiejie一半的腦子都沒有。 “最聰慧的,最狡詐的,最強(qiáng)大的,最殘暴的,最忠誠的,最仁慈的,俱一一隕滅,活了下來皆是中庸平凡之輩——這興許才是天地之道。” 常寧不知想到了什么,說話時斂眉收目,不見喜怒,宛如廟宇中煙霧繚繞之后的神秘面龐,蔡昭看著他怔怔出神。 席間氣氛低沉,三人誰也沒說話,難得的安靜終結(jié)于蔡晗小朋友的一聲飽嗝。 常寧瞥眼:“師妹你還是管一管吧,再吃下去他又要成球了。” 蔡昭氣急敗壞的把幼弟從桌前抱下來,發(fā)現(xiàn)小肚皮又是溜圓溜圓的,頓時罵道,“你這頭小豬崽,這輩子沒見過吃的啊!” 蔡晗一邊打嗝一邊嗚嗚哭著訴苦將來要在外祖母家吃素很久,樊興家苦笑著叫仆從端陳皮消食茶上來。 “死丫頭你居然在這兒?!” 一個尖利的女聲從側(cè)旁傳來,蔡昭等人立刻轉(zhuǎn)頭去看,只見一位二十五六歲的麗裝婦人神色不善的站在那里,一手叉腰,一手牽著個六七歲的黃瘦錦衣幼童。 蔡昭等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一旁的楊小蘭已匆匆忙忙站了起來,躬身行禮:“見過母親。” 楊小蘭是駟騏門門主之女,按照稱呼推斷,這婦人自然就是楊鶴影之妻沙氏夫人了。 沙夫人牽著兒子幾步上前,伸手就去扯楊小蘭的耳朵,嘴里罵罵咧咧:“你這心思惡毒的死丫頭,自己坐在這兒好吃好喝的卻不管你弟弟死活了。這都什么時辰了,你就眼睜睜看著天賜空著肚皮在外頭玩耍也不知道給他送點(diǎn)吃的喝的……” 婦人養(yǎng)了一手艷麗尖銳的指甲,出手又重,楊小蘭的耳朵瞬時又紅又腫。 楊天賜笑嘻嘻的拍手笑道:“阿姊的耳朵又紅了,好像紅燒rou一樣,嘻嘻,嘻嘻。”他生來骨骼細(xì)弱,面帶不足。連多說幾句話都連呼帶喘的,看的沙夫人一陣心肝rou的亂叫。 樊興家看不下去,趕忙道:“沙夫人且慢。適才楊小公子出去玩耍之前已然用了不少點(diǎn)心了,想來不至于腹饑太過。何況他去玩耍之時堅辭楊姑娘的陪伴,且他身旁又隨有四五名奴仆,在暮微宮的地界上如何會出事……” “不是你的兒子你自然不上心了!”沙夫人轉(zhuǎn)身就罵,“楊門主膝下只有這么一點(diǎn)骨血,要是出了差池你擔(dān)當(dāng)?shù)钠鹈矗“。浚〉綍r候戚宗主也護(hù)不住你!” 樊興家哪見過這等撒潑婦人,不知如何應(yīng)對。這時他眼前一花,蔡昭越過他上前幾步。 “這位夫人,您在家中行幾啊?”蔡昭笑吟吟發(fā)問。 沙夫人一愣:“什么行幾?我是家中獨(dú)女……” “我不是問沙家,我問的是楊家。夫人在楊家行幾啊?”蔡昭的笑容叫樊興家發(fā)慌,“看夫人這般年輕貌美,我猜一定是六以后的——七夫人?八夫人,還是九夫人?” “你敢羞辱于我?!”沙夫人氣的花枝亂顫。 蔡昭陰陽怪氣:“我這是在贊美夫人年輕貌美啊。” “師妹誤會了,沒有什么七□□夫人,沙夫人就是夫人。”常寧悠然上前,“自從楊門主的兩個兒子死于聶恒城黨羽之手,他便一口氣納了二三十位姬妾,其中這位沙夫人因為生下楊小公子被楊門主立為了夫人。” “二三十個?”樊興家不知是驚喜還是驚嚇。 蔡昭恍然大悟,“哦,原來如此。能從二三十人中脫穎而出,沙夫人真身手不凡啊。” 沙夫人雖在楊家氣焰囂張,但并不是毫無眼色的蠢貨。她見蔡昭衣飾精致而常寧一臉毒瘡,擺明了前者不好惹后者不能惹。她咬咬嘴唇,憤然跺腳扭身:“死丫頭還不快走!我等你爹教訓(xùn)你!”然后一手領(lǐng)著兒子,一手扯著跌跌撞撞的楊小蘭離去。 樊興家在后面看的憂心忡忡:“哎呀呀,楊姑娘不會出什么事吧。祭典在即,總不好這個時候摔摔打打罵罵咧咧的。” “攤上楊鶴影那樣的爹能有什么好,不過虎毒不食子,估計不會有性命之憂吧。”蔡昭也是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