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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封府美食探案錄 第147節

    元培相當不當回事兒地撇了撇嘴,“田家附近住的也都是各路官員,幾乎天天都能聽見隔壁折騰。田嵩雖然瘋了,但到底還是家主,偶爾也清醒,便也沒人真敢上去堵他的嘴,隔三差五就鬧得人仰馬翻……”

    何止他知道,大半個開封府的人都聽到風聲,甚至連那一帶打更的更夫都拿這個當下酒料。

    曾經田家也算煊赫一時,如今卻落得這般田地,怎不叫人感慨?

    馬冰若有所思。

    “聽說肅親王也病了,病癥還差不多。”

    元培嗯了聲,見瘦得麻桿一樣的田斌從里面出來,忙拉著馬冰悄默聲往外撤,一邊退一邊低聲道:“肅親王倒沒田嵩那么嚴重,不過……”

    他嘿嘿笑了幾聲,不說話了。

    馬冰抬手就給了他一肘子,“跟我賣關子?”

    “唔!”元培捂著肋骨,目瞪口呆,“你咋還打人呢?!”

    “一碗rou圓子!”馬冰丟出條件。

    前兒她做了一回rou圓子,拿五五開的肥瘦rou細細剁成臊子,加入脆嫩的菱角后捏成合適大小的圓子,先炸至表皮金黃酥脆,然后入高湯細細燉煮。

    待到煮出肥膘內的大油,略點綴幾顆脆嫩欲滴的小青菜就成了,十分鮮美,眾人都吃得恨不得舔碗底。

    連那濃稠的醬紅色rou汁都被霍平搶去拌了飯。

    元培呵了聲,“三碗!”

    “兩碗,愛說不說。”

    “成交。”

    兩人以一種相當猥瑣的姿勢蹲在墻角擊掌為誓,然后元培才心滿意足道:“不過陛下特意讓人把順王已死和申氏被清算的消息說給肅親王聽,然后他的病情急劇惡化。”

    在肅親王看來,這就是皇帝大清掃的序幕。

    連申氏那種百年大族都說倒就倒了,順王那個兄弟都沒了,誰知道下個輪到誰?

    他娘的,還猜個屁,肯定就是我啊!

    肅親王甚至會非常陰暗地想,或許本就沒有什么命案,不過是他們為了激發矛盾,故意弄出來的……

    當皇帝的人心都黑,幾條人命算什么!

    送田斌離開的方保剛一回來,就看見了墻角蹲著的馬冰和元培,表情頓時微妙起來。

    自家院子里,鬼鬼祟祟做什么呢?

    眾所周知,當一個人的底線不斷降低,就會在獲取防御堪比城墻的厚臉皮的同時,逐漸喪失某種名為“尷尬”的情緒。

    被抓包的兩人大大方方站起來,竟還正兒八經地問方保,“方大人,看見我們謝大人了嗎?”

    馬冰腦袋上掛了一片葉子,她面不改色地抬手摘下來丟掉。

    方保的表情越發一言難盡,小侯爺帶的這都什么人?

    “我跟謝子質不一個院子吧?”

    兩人立刻露出一種“哇,我竟然會迷路”的夸張表情。

    面對如此拙劣的謊言,方保已經不想再說什么了,因為結果不會比勸屠夫吃素更好。

    他捏了捏眉心,搖著頭往里走,走了幾步又想起來什么,于是又停住腳步轉過身來,意味深長道:

    “你們大人半個時辰前就出門見客去了吧?”

    元培:“……”

    馬冰:“……”

    啊,竟然忘了這一節。

    大茂酒樓。

    二樓北走廊盡頭的包間窗臺上擺著一小盆水蓮,白花黃蕊,圓葉如傘,靜靜浮在水面上。

    偶有微風拂過,水面蕩開漣漪,便催著蓮葉輕輕搖擺,與窗下河道之內安靜劃過的小舟相映成趣。

    吱呀一聲門響,伙計送了酒菜進來,“小侯爺,裴將軍,酒菜上齊了,兩位慢用。”

    臨窗而坐的,正是謝鈺和裴戎。

    今天一大早,裴戎就派人傳了話來,說在酒樓碰面。

    以往謝鈺也常與他見面,要么偶遇,要么兩邊約好了打球,唯獨這一次,裴戎事先什么都沒說。

    謝鈺也沒問。

    自從馬冰與裴家相認,他們之間的關系好似也微妙起來。

    裴戎倒了兩杯酒,把其中一杯推給謝鈺,“聽說你在查過去的事?”

    他也不等謝鈺,自己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有把握嗎?”

    謝鈺也隨他喝干杯中酒,“老實講,難。”

    裴戎毫不意外地點頭,“自然是難。”

    他捻著那只酒杯轉了轉,“先帝在時尚且不好做,他一駕崩,好像什么都蓋棺定論……”

    提及先帝,裴戎的心情難免有些復雜。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人怎么會變成那樣?

    當年他不過一介草莽,幸得先帝知遇之恩,才能為國效力,可后來,他竟開始懷疑一手提拔的臣子,質疑他們的忠心。

    甚至因為那些莫須有的風聲,就殘害忠良!

    他提及當年恩情,先帝便說他挾恩圖報;

    他不提當年,先帝卻又罵他忘本……好像不管怎么做都不對。

    多少人的熱心腸,便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懷疑中變冷了。

    當年裴戎當朝毆打田嵩和肅親王,當場見血,多少人上來都拉不住,先帝氣瘋了。

    “……仗著有些功勞,眼里就沒有朕了,這是要造反嗎?!好好好,你好得很!來啊,拖出去砍了!”

    肅親王的一言一行都是揣摩先帝心思而做,毆打他,跟毆打先帝沒什么分別。

    這是對皇權赤裸裸的挑釁。

    所有人都被裴戎的舉動驚呆了。

    先帝當時已經多疑成性,眾朝臣平時多么謹慎都不為過,可他倒好,竟直接將先帝的臉皮扯下來踩。

    這不是大不敬是什么?

    莫說是當時的先帝,便是個大度的君主也未必忍得了。

    任誰都看得出來,先帝是真的動了殺心。

    他絕不容許有人動搖自己的權威。

    裴戎覺得自己沒有錯。

    賞罰不分、善惡不明,君不君臣不臣,就是欠打!

    “陛下!”他雙眼赤紅,青筋暴起,聲嘶力竭地喊,“您清醒過來吧!”

    清醒過來,睜開眼看看,到底孰忠孰jian!

    先帝非但沒清醒,甚至還覺得他在詛咒君王,氣得走下來搶了一名官員的笏牌,舉手便打。

    大朝會上亂作一團,若非涂爻等人舍命進言,說現在斬殺有功之臣,會讓天下人寒心,萬萬不可;

    更有幾名言官當場表示,若陛下執意要殺,他們就集體撞死在宮門口……

    如此鬧了一場,裴戎被一擼到底,身上的許多功勞也抹了,貶為庶人,丟入大牢足足關了一年多。

    后來還是先帝病危,為了祈福大赦天下,這才由眾人借機撈了出來。

    可即便離了大牢,裴戎也被圈禁在家,外面重兵把守,一言一行皆在監視之下。

    裴家人上上下下也被牽連,每頓飯吃了什么,說了什么話,也有人一一記錄在冊,轉給先帝看。

    如此過了幾年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之后,先帝駕崩,當今登基。

    當今本想立刻赦免裴戎,奈何還有幾位老臣在,只得徐徐圖之。

    直到前幾年那幾個老臣死的死退的退,皇帝才得了機會,讓裴戎重返朝堂,并屢屢提拔,終于到了現在的殿前指揮使。

    中間裴戎還想繼續替老兄弟正名,可太難了。

    能堅持到現在還全身而退的官員,無一不是人老成精,若想正面突擊,連皇帝都一時奈何不得,更何況他?

    讓他帶兵打仗,可以,但跟文臣耍心眼兒,著實不是長項。

    “裴將軍這些年的所作所為我亦有所耳聞,十分欽佩。”謝鈺沖他舉杯示意。

    當時的他還在軍中歷練,并不大關注外界事,只偶然間聽過一耳朵,卻未曾生出深入了解的心思。

    直到后來……才知道裴戎走到這一步有多么不易。

    但凡中間稍有差池,他早就尸骨無存。

    謝鈺敬完酒,“難,卻并非沒有法子。”

    在裴戎的注視下,他緩緩道:“那些人彼此勾連,整件事就像一條鎖鏈,環環相扣,若想擺事實講證據,每個環節都不可或缺,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其中最大的罪魁禍首就是他的外祖父,如今人已不在,怎么辦?

    裴戎嘶了聲,“就是這么個理兒。”

    過去幾年他已試過了,屢屢碰壁。

    那些人精得跟猴兒似的,活像刺猬抱團,叫人無從下手。

    “所以晚輩的意思是,先借別的罪名扳倒那些人,然后抽絲剝繭,慢慢細推。”

    剛好順王死了,申氏倒了,正是心懷鬼胎者惶惶不可終日的時候,再也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時機。

    裴戎眼前一亮,旋即又有些擔憂,“可畢竟牽扯到先帝,若他們始終不認怎么辦?”

    “會認的。”謝鈺緩緩道,似乎帶著某種不可言說的把握。

    當一個人身上沒有罪名,自然想做什么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