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府美食探案錄 第68節
他年事已高,福云寺又偏僻難行,說不得要住幾日。” 田嵩便是那田斌的父親,前任戶部尚書。 馬冰眼神一閃,“多謝。” 最近幾年開始癡迷佛教?怕不是虧心事做多了,心虛吧。 人常說年紀越大,膽子越小,越惜命,看來果然不假。 張抱月向后靠了靠,看著她的眼神十分復雜,良久才道:“我不知你要做什么大事,心里總覺得……唉,你,罷了,你且好生保重吧。” 頓了頓又道:“好死不如賴活著,你看我們這樣,不還是熬著嗎?” 熬吧,總有一天能熬出頭。 馬冰謝過張抱月,自己從腰間抽出折扇狠狠扇了幾回,待煩悶的情緒稍退,這才看著窗外淡淡道:“有些時候,活著還不如死了。” 死,聽上去或許很可怕,但真正經歷過的人才會明白,有時活著才是一種煎熬。 因為留下的人不得不背負許多東西,那些東西并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磨滅,反而會越來越重,越來越重…… 直到將人壓垮。 馬冰不知自己此生有沒有如釋重負的一日,也不知究竟什么時候會被壓垮。 但……只要她還活著,就不會放棄,也不能放棄。 “以后就好了。”她看著窗外,幽幽道,不知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張抱月和蒲草聽。 日頭正高,熾熱的陽光火辣辣照下來,整條河面都像灑了碎銀,硬是晃眼,叫人不敢直視。 路邊的果樹高度有限,枝葉搖擺間,便有雪亮的光斑落下,好像隨時都要把那地面點燃了。 混雜著艾草和雄黃氣味的空氣扭曲著,無比灼熱,混著附近河流內升騰起來的水汽,又悶又潮,讓人越發清晰地感受到每一次呼吸。 從口鼻進去,順著喉管,一路蔓延到五臟六腑,guntang。 張抱月和回來的蒲草對視一眼,心尖兒猛地一顫。 后者忍不住壓低了聲音,顫聲問:“真的能成么?” 之前她一度活不下去,是張抱月偷偷告訴她,只要活著,馬冰就有法子讓她們逃出去。 所以蒲草活下來了。 她雖然年紀小,卻也知道這事兒是不容易辦的。 而張抱月了解得更多。 更換戶籍這種事其實說容易不容易,說難也不難,單看是誰去做。 對有權有勢的人而言,不過一句話的事兒;可對普通百姓來說,難如登天。 偽造假戶籍自然不成的,經不起查,早晚有露餡兒的一天。 故而張抱月思來想去,也只有兩個法子,一是如之前舞弊案那般偷梁換柱。只要你頂替了對方的身份,自然就成了另一個人。 逃奴張抱月,與我何干? 但平白無故的,誰愿意放棄呢?難不成,要為了她們再去殺人?豈不更容易露馬腳? 還有另一種法子。 昔年她曾聽某位官員醉后提起過,有人為了替某些權貴脫罪,自出生之日起便憑空偽造出一個人來,然后根據年歲增長捏造人生…… 也就是說,其實世上本沒有這么個人,但戶籍上卻實實在在是存在的,日后隨便誰頂替,都無懈可擊。 這個法子固然保險,卻須得手眼通天,聽說馬冰剛到開封府不久,她有這樣的能力嗎? 原本張抱月想著,即便馬冰是糊弄她們的也無所謂,權當報了救命之恩吧。 可面對重新開啟一段人生這種誘惑,又有誰能真的不動心? 時間一長,她就忍不住想,若有朝一日自己真得了自由,會是何種情景? 馬冰能理解張抱月和蒲草的想法,只是不便一開始就交底罷了。 “放心,無論我這里成與不成,答應了你們的事,就一定會做到。”馬冰平靜道。 戶籍文書這種東西,別人可能缺,唯獨她不缺。 從西北一路走來,她見過太多死亡,而很多人幽居深山老林,死后亦無人知曉,或者……都死了,根本來不及報備。 既然無人報備,官府也無從知曉,單純從戶籍上來說,那些人已經死了,卻也還沒死。 她收攏了那么許多戶籍文書,就好像也背負了那么許多人短暫的一生。 聽了馬冰的話,蒲草有些無措,喃喃道:“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和張jiejie都想著,若你也能好好的就好了,以后咱們一塊過日子。” 她不了解這位馬大夫,也不大敢多問,雖然對方總是笑吟吟的,可也不知怎的,她就是覺得對方過得很苦。 既然開封府讓馬大夫不開心,為什么不大家一起走呢? 走得遠遠的,去一個沒人認識她們的地方,重新開始,過普通人的生活。 馬冰一怔。 張抱月看了看蒲草,又看看馬冰,沒做聲。 不過,顯然也是這個意思。 端午前后,天氣易變,剛還萬里無云,突然就平地起了陣涼風,從不知什么地方刮過來幾團烏云。 剛還燥熱的空氣驟然帶了幾分涼意,馬冰禁不住狠狠吸了幾口,沖蒲草笑了笑,心里突然暢快許多。 “要下雨了。” 張抱月伸出手去,感受著自指尖流竄的水汽,不禁笑起來,“是啊,這么難熬的熱天兒,總會過去的。” 第54章 蝦湯面 “謝大人!” “大人回來啦!” 謝鈺回到開封府時,已是月上梢頭,好些人玩了一天,累了,早早睡下,遠比往日要來得安靜。 龍舟比賽晌午之前就結束了,謝鈺問過后才知道馬冰竟因不適提前走了,想找機會讓裴戎和她見面的打算順勢落空。 他本想回來,奈何寧德長公主和皇上都喊他過去樓上說話。到了之后,難免又要向一干老臣問好。 再吃過午飯,又不知應酬了些什么,略議些國事,回過神來,天都黑了。 端午節的月亮并不大,但月色很好,襯著滿天星斗,竟不大用點燈了。 空氣中還殘留著淡淡的艾草和雄黃的味道,過了今夜,節就過完了。 熱鬧過后的寂靜總叫人感慨。 也不知她現在……怎么樣了。 回過神時,謝鈺竟已站在藥園門口。 天色已晚,或許她已睡下也說不定。 況且自己這樣貿然前來,總有些不妥。 雖是這樣想,但腳下卻似生根,分毫不動。 謝鈺落在身側的手微微捏了捏,又迅速松開,頃刻間下了決心。 罷了,來都來了…… 就只看一眼,若她睡了,即刻就走。 主意已定,謝鈺不再猶豫,抬腳邁了進去。 嗯? 院子中央點了兩盞石燈,照出薔薇花廊下一道輪廓。 馬冰仰面躺在大涼椅上,一條腿屈起,兩只手墊在腦后,以扇覆面,呼吸悠長。 睡著了? 謝鈺微微蹙眉,也忒不當心。 雖是端午,夜里還有些涼呢。 要叫她起來么? 但或許她好不容易睡下。 說起來,最近她衙門、張家兩頭跑,也實在累狠了…… 正想著,卻聽扇子下面噗嗤一聲笑,“你還不說話,我可就真睡了。” 謝鈺微微睜大了眼睛,看那個本該在睡夢中的姑娘突然抓著扇子翻身坐起,在月色下笑吟吟望過來。 謝鈺有種做壞事被抓包的窘迫,抿了抿嘴,然后又覺得有些好笑,不由也跟著搖頭笑起來。 “剛回來?怎么不去歇著?”馬冰理了理頭發,問道。 謝鈺點頭,“聽說你中了暑氣,可好些了?” 馬冰動作一頓,沒想到自己順口扯的謊竟被人記在心上。 “好多啦!”她笑道,“真是不好意思,本想看你們比賽的,怎么樣,贏了嗎?” 見她精神還好,說話也中氣十足,謝鈺放下心來,去一旁的連廊坐下,“贏了。” 頓了頓,又語帶笑意道:“不過裴將軍落水了。” 他老人家干什么都一股子勁兒,一路上吆喝的比誰都響。最后沖刺時,船尾不慎與另一條船剮蹭,已經半坐起來的裴戎就一頭扎進河里。 當時簡直像掉下去了一頭牛,濺起的水花都有一人多高,連對手都忍不住笑了。 “哎?!”馬冰因為驚訝而睜圓了眼睛,“怎么樣了,可要緊?” 謝鈺看過來,“你似乎很緊張,之前認識裴將軍么?” 這人……這會兒了竟還不忘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