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I.窮途末路處-6-
「你要在浴室里躲多久?你的哀嚎聲我都聽見了!」陸藏在門外喊道。 不──! 我錯過逃走的時機了! 「我要尿尿,你快出來!」 「……。」我低著頭開門,立刻又后悔低著頭,視角正好看到他高高鼓起的褲襠。 「啊啊!」我奔向床鋪把自己埋進黑暗中,像鴕鳥一樣。 半晌過去。 我感覺他爬回床鋪,趴在我把自己埋起來的地方,等著我面對他。 「你都想起來了吧?」 「我沒有。」 「我不相信,你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次。」 我露出雙眼,對視瞬間又決定躲回去。 「來吧!我刷完牙了,你想親多久就親多久。」他躺在一旁說道:「要像昨晚那樣我也承受的住。」 我決定了!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他。 「承受個頭!」我把枕頭砸在他臉上:「唉,頭痛的要死……」 「所以你干嘛喝那么多?」 「喝起來像葡萄汁……」 「你的臉好紅,果然都想起來了吧?」他湊得好近,雙眼都在笑著。 跟昨天消沉的模樣判若兩人,真是太好了。 「可以喔,你可以吻我。」他彷彿能看懂我的眼神,說完還閉上雙眼。 我確實想親吻他,或許是出欣慰,也或者是心動。 「謝謝你還活著。」我輕撫他的臉龐,在他想說些什么的時候吻了他,昨晚殘留耳畔的曖昧喘息又鮮明了起來。 「不行、不行……」他突然掙扎起身:「不可以再親了……」 「不是說想親多久就親多久?」 「我忘記買套套啊!我只說要結婚,沒說要養小孩……」 「我又沒說要做。」 「你有沒有一點良心?」他抓我的手覆在褲襠上:「你看這是什么硬度?」 「……。」我羞澀地緊抿唇瓣,腦中偏偏浮現測量礦物的莫式硬度表。 「你那是什么表情?」他拿開我的手,漲紅了臉問:「是對大小不滿意嗎?還是對硬度不滿意……」 「我再確認一下硬度。」 「什么?」他無預警地被我捏了一下:「啊──!我沒說可以捏!」 「不是要確認硬度?跟瑪瑙差不多吧?6~7?」 「……我是礦物嗎?」他無奈地笑了出來,曖昧的氣氛頓時所剩無幾。 「我頭還在痛,你不弄早餐給我吃嗎?」 「好啦,真會使喚人。」他一邊碎嘴一邊往廚房走去。 「你應該沒忘記以前都是誰使喚誰吧?」我對他的背影喊道。 「對啦,我現世報啦!」 他煮了咸粥當早餐。 「很久沒煮這種東西了,只有我一個人的時候隨便吃個可頌就夠了。」 「你為什么想去義大利?法國的學院不念了?」我好奇地問。 「不想跟我媽待在同一個城市,甚至同一個國家。」 「因為恨她?」 「怎么會?她別恨我就很好了。我只是不想讓她覺得在這個城市生活,有可能遇見跟當年兇手長得很像的男人……我也遇過瘋女人,能理解她為什么無法面對我。」 「瘋女人是說昨天的我嗎?」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他。 「你明明都想起來了……」他果然別開眼神:「但我不是在說你。」 「抱歉,昨晚喝多了,因為覺得酒都很難喝,我在臺灣沒喝過幾次……真的不知道會發生那種事。」我誠懇地解釋道。 「所以你記得多少?有些事……我是覺得你不會記得才做的……」 「難道還有我沒想起來的?我記得你沒穿褲子,那里還長了兩三根……」 「我是什么妖怪嗎?哪有這么多根……等等,你連這個都記得?那……」淺淺的緋紅從脖子蔓延到耳際,我甚至覺得他停止呼吸。 「我還記得你把槍尻完……」 「啊啊啊!不要說了!」 「只是畫面很模糊。」 「畫面很模糊?那還好……」他喃喃道。 「但是聲音很清楚。」我又補了一句。 「……。」他石化了,紅著臉石化。 「你……」他緩緩回過神,露出質疑的眼神:「你一大早躲在浴室哀嚎,現在為什么那么淡定?」接著起身往我靠近:「裝的吧!你是不是裝的?剛才明明還躲進被子里!」 我起身退了幾步跟他保持距離,他竟然見獵心喜地追了上來。 「為什么只有我在害羞?不公平──!」 「只要我不害羞,害羞的就是你!」我滿屋子跑給他追,哪怕他追上來也不是我的對手,隨便就被我出招放倒在地。 「欸──!以前沒看你用過這招,太狠了吧!」他趴在地上,我坐在他身上擒住他的雙手:「你沒當警察太浪費了,我是什么通緝犯嗎?你昨天一個人出門我還擔心的要死,真是白擔心了。」 我被他說得心虛,松開了箝制。 剛要起身,他翻過身又將我拉回去,這次妥妥的撲在他身上,咫尺間的鼻息和他炙熱的視線,讓我的心臟像要從嘴里跳出來。 「你、你別動……」他抿著唇,似乎在壓抑著什么,喉結隨著嚥下的空氣上下浮動。 「你還沒回答我要去哪結婚?」我以為聊點別的比較不會尷尬。 「……。」他唇瓣微微張合,我以為他會回答我,但那雙眼的焦距變得越發渙散,放在腰際的手掌悄悄施力,身體貼得更近,熱度滲入衣料彷彿赤裸相貼。 我這才意識到氣氛已經有點過火了。 現在貿然起身也是徒增尷尬而已,我決定講點什么幫他降火。 「陸藏,你有沒有想過要改名字?」 「……?」他渙散的眼神緩緩聚焦,變得匪夷所思。 「改成陸帝,皇帝的帝,聽起來是不是厲害多了?」 「咳、呵……」他無奈地笑了,松開我腰上的手,躺成了大字型。 「還是改叫陸戰隊?聽起來也很厲害。」 「席瓊徽……你腦子里到底都裝些什么……」他越說越小聲:「都這種氣氛了,你還能毀掉……」 「什么氣氛?你還要去義大利唸書,小孩生出來給我養嗎?像喬治一樣?」我不住質問道。 「你不要裝傻,明明就還有別的方式,就算你像昨晚那樣,只是吻我,我也會……」 「會?」我就裝傻。 「高潮。」他也突破了,從前我們用默契維持的那條界線。 「……。」 「你不能在清醒的狀態下,像昨晚那樣,讓我知道你真的很愛我嗎?」他撐起上身,輕輕摟著我,像是在給我選擇的馀地,我隨時可以起身離開。 「你還會覺得自己在乞討嗎?」我看著那雙熟悉的眼,想起許多往事。 「昨晚以前是有一點那種感覺,如果你喝醉說的那些話是真的,那……好像也不算乞討?」他淺淺揚起嘴角。 「都是真的。」我輕撫他的臉龐。 「那我不改名字了。」 「為什么?」 「的確有個人想將我埋藏起來,不過你不是把我挖出來了嗎?從惡夢中的瓦礫堆里。」他說完那些話,抹去我不自覺落下的淚水:「你這次成功了,所以別哭了。」 僅僅一瞬間的記憶,我以為會停留在心里一輩子。 腐敗的軀體穿得和父母一樣,抱著我的大人遮去我的視線,我本能地想確認那些軀體是誰……四歲的我其實不太明白那個畫面的意義。 過了幾年,懂事了,那段記憶才逐漸變得殘忍──我失敗了。 只有我自己活了下來。 我知道我能活下來不只是幸運而已,是父母在第一時間將我保護在最安全的地方。我甚至知道他們從未寄望我能拯救他們,或許在我成功爬出瓦礫堆的那一刻,他們就已經沒有遺憾了。 但那樣的愛,對兒時的我太沉重了。 有許多年,我心里想的都是:「寧可你們也活下來,或是我一起死了。為什么要留下我一個?」這些話我從未對誰提起過,也很久沒有出現在腦海中。 直到今天,我能跟這句話道別了。 謝謝你們讓我活下來。 讓我繼承那份愛,繼續愛著身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