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愧疚讓她想要逃避。她回頭,看了眼川兮,在她鼓舞的眼神里找到勇氣,將士們無聲等著她,她終于回身,撩起袍角跪了下去。 她是王者,是啟明的希望,她不能行跪拜大禮,這是她作為三軍領袖應當持守的尊貴。可她愧疚于上萬殞去的將士,愧對于眼前依舊堅定跟隨她的兄弟們,所以她單膝跪地,行了她所能行的,最高的禮節。 她跪伏請罪,川兮站在她身后,凜然而立,為她撐起帝王之氣。她不能失了帝王威懾,這是她今后領兵叛世,教人臣服聽令的震懾。川兮的高貴,便是她帝王氣的映襯。 千也亦知不應當失了氣勢,這些將士已然頹廢,她更需給他們力量。她沒有低頭,挺直著脊背,凌厲的眸子溫了溫,沉聲開口,“此前征戰無謀是我之過,萬軍折殞是我之責,這一跪,是害萬軍折殞的罪責,亦是謝你們不顧生死的相救。我愿背負著戰場上萬將士的性命,用你們拼死救回的這副身子,為啟明,為世間數以萬萬計的生靈爭得一個禮法為政的新世,誓死不休。哪怕我有一日命歸冥府,也會再轉世而來,繼續大業。我于異世而來,享三世記憶,定能不違誓約。” 跪而不為王,她跪在這里,便自稱“我”,說罷微微低頭謝罪,而后站起身來,凜然而立,“若你們還愿意相信本王,還愿意將希望托付于本王,便與本王為盟,共爭新世,誓死不休。” 人群靜立良久,而后攢動而起,聞少衍第一個跪身,“愿以吾王為首,共爭新世,誓死不休。” “以吾王為首,共爭新世,誓死不休。”一名靈長族將士看了眼川兮,抱著自己傷殘的左臂,跪身起誓。 “共爭新世,誓死不休。” “共爭新世,誓死不休。” “誓死不休。” 更多的將士們一改頹廢,熱血充盈,跪身用力起誓。 軍營是世間最為熱血單純之地,只一個希冀,一個誓死不放棄的將領,他們便能找回勇氣,拋頭顱灑熱血,只為一個信念。 千也沒有放棄,沒有被這場慘烈的屠戮打倒,便已給了他們力量繼續為渺茫而偉大的希望征戰。 他們不知道此前千也對這場憾古征戰的不在意,只覺得是她年少稚嫩,計謀淺薄才吃了敗仗。在他們心里,她是憾古之人,啟明救贖,只要她還愿意,這世界就有新的希望。 此起彼伏的起誓聲讓千也紅了眼眶,她暗自立誓,此后再不負這些將士們的期望。 “你們來自三族,幫本王一個忙,告知你們逃走的戰友,告訴你們族眾,本王憾古之心依舊堅韌,若誰同本王曾經遭遇過一樣的失去,若他們現在心意堅定,愿同本王一起叛世,若他們還相信本王能力,蠻荒的營地一直為他們敞開。” 她說完這句,抬眼巡視了一周,同他們每個人對視,堅定氣勢。而后牽起川兮的手,轉身離去。 蠻荒的黃沙依舊拍打著穹峰這座亙古山脈,羌狼族已不存在,她相信,那些逃跑的士兵曾同她有過一樣的遭遇,只是怕隨她叛世并不被祀獸饒恕,無謂丟掉性命才離去的,她更相信,這世間還有千千萬萬個同她有一樣遭遇的人,或許沒有像她一般被屠族,可他們也曾被祀獸錯判,失去親人。他們不曾出現在她的軍營里,是同那些逃兵一樣不知道與她為伍會不會被祀獸審判。他們或許并不畏死,只是不想認錯了主,無謂赴死。 這一祀蠻荒沒有被祀獸侵入,甚至千璃追尋祀獸蹤跡的親兵還曾看到一只祀獸守在蠻荒外,阻撓了戍寒古的進攻。戍寒古是擔憂蠻荒地勢,不敢輕易進犯,可追殺她的腳步還是到了蠻荒外。就是因為他曾殺紅了眼,想派一數軍隊進入蠻荒才被祀獸所傷。她想,這一變故對她是萬分有益的。啟明生靈思想陳舊畏懼祀獸,祀獸如此作為,正助她給了那些猶豫觀望的人勇氣。 祀獸會幫之人,定是無罪有功之人。她雖對這樣的思想嗤之以鼻,但能助她重建軍隊,她也樂意接受。 她相信,蠻荒還會迎來無數同仇敵愾的勇士。這一次,她定不會辜負他們。 前路看似已然光明,可歸家路上,她依舊鎖著眉頭,若有所思。川兮捏了捏她手背,“怎的了?” “還記得九年前殺了姑姑傷了你的祀獸嗎?” “嗯。” “那祀姑姑的親衛守在穹峰下,曾見吞噬了姑姑三色流光的祀獸與姑姑的三色元靈抗爭著離開,它好似無法降伏姑姑的元靈。” 川兮不知她意,停下步子,轉頭看向她。 “傷了戍寒古的祀獸,我想是姑姑。”千也說著,突然紅了眼眶,“千璃的親衛說,祀獸那團紫光里,閃著三色流光,我想是姑姑,姑姑沒有死,她困在祀獸光芒里,在幫我。” 一滴淚劃落,川兮上前擁她入懷,柔柔撫摸她煙藍的發。 “姑姑她困在那里九年,依然在為我抗爭。”千也低頭埋入她頸間。這世間待她至好的人,除了川兮,便是姑姑了。姑姑竟為了她,九年來一直獨自與祀獸抗爭著,她心疼。 “我們會救出她。”川兮不知還能說些什么,只能蒼白的安慰,而后擁緊她。 “聞少衍說,這一只,留給他。”那是他從未相認過的娘親,他曾不理解她身不由己無法與他相認的身份,后來他明白了,已是沒有機會。現下又重新有機會見到她,救她出困,他想要親自來。千也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