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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明有機會一發斬殺,可他沒有,他以絲發作鞭,先侮辱了她的傲氣。 千也被掃下馬,疾旋定身,單膝撐地,抬指撩開一絲碎發,看了眼地上被她斬斷的一束發尾,而后抬頭,朝戍寒古邪邪一笑。 她沒有靈念,還能疾速下斬斷他發尾銀刃,到底誰被侮辱了,顯而易見。 戍寒古見她嘴角含血,凌傲俊美的容顏下,笑得像荼靡血紅的毒珠,有一瞬的愣怔。再御發進攻時,胥壬丘和周圍親衛已將她護在了身后,同他糾纏起來。 胥壬丘不過探靈的靈念,跟戍寒古相斗根本撐不了三個回合,川兮便是在他極盡全力纏住戍寒古時趕到的。 “千千,受傷沒?”川兮急掠到千也身前,蹲身慌亂的查探了她一圈。 千也低眉,“我沒事。” 川兮沒有在意她還有些疏冷的模樣,聽她說沒事,抬手緊緊擁了她,她掙了掙,川兮便抱的更緊了,“對不起,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這許多年被命運擺布的無能為力,她沒有親身經歷,怎能妄自去指責她的頹廢。 她道歉的話一出口,千也就紅了眼眶,“放開我,”沉沉的嗓音帶著些哽咽,“還在戰場。” 她不氣了,早就不氣她了,她只是氣自己,明明是自己無能,自己覺得憋屈,卻要把脾氣發在她身上。只有最無能的人,才會把所有不滿都發泄在愛自己的人身上,她只是痛恨自己的無能。可現下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她們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川兮這才放開她,為她拭去嘴角的血,兩人相視一眼,已是冰釋前嫌。 千也高估了她們的實力,這并不是一場硬仗,而是被屠戮的血腥。她的軍隊本就軍心不穩,昨夜又離開了許多,剩下的這萬數將士對抗戍寒古八萬大軍,敵方籌謀良久戰略完備,她毫無謀劃橫沖直撞,慘敗之局顯而易見。 她預料到了慘敗,卻沒有想到會如此慘烈。當戰場血漫鞋履,戰甲荼靡時,當她黛綠的衣擺血污彌漫時,她終于知道了川兮同她爭吵的原因。因為戰場無情,她會背負無數生命的無辜殞去,從此內心難安,無法釋懷。 周圍喊殺聲一片,她看到她的將士們被屠殺,毫無還手之力。他們知道這一戰勝不了,甚至自己也活不了,可他們依舊前赴后繼的向她圍過來,圍成一層一層的人墻,將她護在中間。信念動搖的人昨夜已經離去,留下的這些將士都是忠心不二,可為她憾古大任獻身的熱血勇士。他們用生命護著她,以期她能活下去,真的給到這個世界一個真正的公允,一個嶄新的制度。 四周將士們吼聲震天,她從他們的背影里,從他們沖入敵軍圍攻前回頭看她的目光里看到了渴望,他們在渴望他們的死終究是有意義的,她真的能做到憾古革舊,真的能為他們遭受不公的親人們,求得一個釋然,為他們的子孫后代,謀得一片安土。 圍護她的將士們又殞了一隊,只有兩隊將士還在拼死護她了,就在頂替外圍的死士中,她看到一個看上去不過十五六的幼獸孩童,還是個半獸的模樣,沒有完全易化人身。他定不是士族出身,因為它額間人族的元靈發顏色參差不齊,是跟人族交換而來的。一個來自民間的孩子,毫不畏懼的隨著她加入這場戰爭里,素不相識,卻愿意為她去死。他還是只個孩子,已然知道了榮譽和責任。 他沖上去與敵軍對抗前,回頭看向她,晶亮的瞳孔深深沖入她眸子里,澄澈干凈。他看了她片刻,而后咧開干裂的嘴角,給了她一個最燦爛的笑。 她看到了他的口型,瞬間模糊了眼眶。他說:“謝謝。”她什么都沒做成,甚至搞砸了這一切,而今只是站在這里,給了他一個希望,他就愿意為她赴死。 模糊的視線里又有許多紅色的影子從四面八方沖來,是她的將士們穿過萬千鐵騎,努力的到她身邊來。他們加入到保護她的最后一圈將士里,她重新被層層護得嚴實了,可那個跟她說謝謝的孩子沒有歸隊。 直到這一刻,千也才真的感覺到了自己的重要,感覺到了這場憾古之行的意義。她觸摸到了這個冷冰冰的身份背后,強大的希望,熱切的渴求,和前赴后繼的努力,用生命。他們用生命,讓她真正觸摸到了這份責任的意義。 她無需和天地對抗,命運也沒有在擺布她,她的敵人,從來都不是天地命數。過往這些年,她為了自己的尊嚴一直在和天地抗爭,可所有罪惡悲慘的源頭,是這世界的腐朽。她的敵人,是古舊腐朽的啟明陳規。它不僅是她的敵人,也是天下數以萬計同她命運相仿之人的死敵。她們同仇敵愾,在對抗同一個敵人,而她,只不過是他們之中,可以作為旗幟的一個。 她現在,愿意做這支高豎迎風的長旗了。 可這場戰事的走向,卻沒有鼓舞改過的她。敵軍如浪般一次次席卷,將士們死傷無數,漸漸已無法圍護住她。 川兮守在千也身側,艱難護著她撤退。單論靈念,川兮原本能斗得過戍寒古的,只是她一邊護著千也,一邊抵抗戍寒古的進攻,還要掃退沖進來的敵兵,就變得吃力了。 千也自她身后看著滿目血色,尸橫遍野,已是怒不可揭。有敵兵沖入包圍圈,從她身后襲來,她揮手,直接斬斷了來襲者的頭顱。她雖沒有靈念,但身為羌狼,敏銳迅捷,手背上穿山蟒的冠刃為器,她亦不是任人宰割的弱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