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愛昭昭 第5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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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終究沒能好起來,在那一年的除夕當夜撒手人寰。太傅逝世的消息傳到中州王府時,昭昭正動手包餃子,她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當天下午才同后廚的廚娘學了一小會兒,磕磕絆絆也能勉強算會。 只是餃子皮的大小、薄厚都不一樣,每個餃子包出來的形狀也不同,有大有小,有的破了皮,有的開了口,但好在勉強能湊夠一鍋。正要下鍋煮時,太傅府上的小廝便來傳話,說是太傅去了,請王爺前去府中幫忙主持大局。 太傅那兒本來就無數雙眼睛盯著,若非賀容予,恐怕還真不好鎮住場。賀容予與昭昭對視一眼,昭昭笑道:“二哥去吧,早去早回,餃子等你回來再吃。” 吃餃子,吃的就是個團圓二字。倘若一個人吃,她可不肯。 朝南取來他的披風,賀容予道:“嗯。”與朝南出了門。 除夕當夜也是風雪喧囂,太傅府門前聚集了不少人,多是太傅曾經的門生,有的如今在朝為官,或是追隨中州王,或是追隨鎮南侯,盡管有愧于恩師教導,但也想腆著臉再送恩師最后一程。還有的,并未入朝為官,仍是一介布衣,散落在天涯何處,得知恩師病重時,也都盡力趕來。 朝南撐開傘,跟在賀容予身側,賀容予躬身下馬車,太傅府的管家上前迎接。太傅一生沒有娶妻生子,為人清廉正直,府邸不大,仆役只有寥寥幾個。在太傅逝世后,仆役們早痛哭過一場,此刻還未從悲傷情緒中緩解。 賀容予一面穿過樸素的庭院,一邊問太傅身邊伺候的管家:“可通知陛下了?” “回中州王,已經傳了消息入宮,想來陛下在趕來的路上。” 賀容予嗯了聲,正欲踏進大門,卻被一人攔住。那人眼圈紅著,似乎絲毫不畏懼中州王的權勢,“你要對老師做什么?” 賀容予輕笑:“本王能做什么?本王只是聽聞太傅仙去,前來送太傅最后一程。” 那人似乎不大相信,盯著賀容予半晌。 賀容予沒這么多耐心,哂笑道:“你以為你能攔住本王?今日畢竟是太傅忌日,想來你們也不想鬧得事情難看吧?” 那人權衡片刻,往后退開兩步,讓賀容予進去。賀容予踏進大門,聽見身后有人在喊:“學生送恩師,多謝恩師教導,愿恩師安息。” 這一聲出后,異口同聲地跟著齊齊喊:“學生送恩師,多謝恩師教導,愿恩師安息。” 隨著賀容予往前的步子,這聲音也漸漸小了。 他們對賀容予有所顧忌不無道理,畢竟太傅在世時,向來看不慣賀容予的作風,與賀容予時常對著干。他們怕太傅走后,這位佞臣伺機報復。 倘若昭昭在,大抵會對他們翻一個白眼。她二哥從未記過太傅的仇,相反,其實打心底里敬佩太傅為人。 世人只覺得賀容予是多么大jian大惡,可昭昭看來,若論大jian大惡,那位已故的南州王與鎮南侯,比她二哥壞多了。 管家領著賀容予進到太傅臥房,太傅此刻已安然躺在床上,面容慈祥。管家一看這場景,忍不住又抹淚。 賀容予靜默看著,問道:“壽衣棺木可都備好了?” 管家點頭應是,太傅在病榻纏綿時,已經隱約感覺到自己將不久于人世,命他們準備好了一切身后事。 “既然如此,著手準備吧。” 管家應了聲,話音才落,便聽見通傳說陛下到。天子與鎮南侯前后腳趕來。 劉原腳步匆匆,面色悲戚,仿佛難以承受,看向賀容予:“王叔……” 賀容予面色平靜:“太傅教導陛下多年,陛下送送太傅吧。” 趙承澤后腳進門,看了眼他們,也似乎頗為惋惜,道:“可惜,太傅實屬大昭難得的人才。” 賀容予:“是啊,太傅德高望重。失去太傅,實乃大昭之不幸。” 后面官員們也陸續趕來,為太傅送行。 外頭太傅的學生們還在哭,里頭的官員們個個表情哀戚,似真似假,唯有賀容予一臉平靜,仿佛鶴立雞群。 門外混在人群之中的謝卓云看著賀容予的背影,再一次產生了糾結猶豫。 似乎注意到他的目光,賀容予轉過身,視線直掃過來,停留了一瞬,又移開。謝卓云趕緊低下頭,提心吊膽。 好在他似乎沒認出謝卓云來,謝卓云松了口氣。 太傅的后事處理得很快,有賀容予在,場面有條不紊。待處理完時,還未至子時。 今夜畢竟是除夕,大家各自散去。賀容予回到中州王府時,昭昭還未睡,眼皮沉沉打著哈欠,又不肯睡,執意要等賀容予回來。 聽見賀容予回來,她立刻精神,挽住賀容予胳膊,“二哥。” 賀容予笑她:“都困成這樣了,怎么不睡?” 昭昭搖頭,執拗得很:“不行,說好要等你回來吃餃子的。”她笑盈盈的。 賀容予嗯了聲:“好,吃餃子。” 昭昭笑著點頭,去下了餃子,等待著熱氣騰騰的餃子出鍋,和賀容予一起吃。 她咬得急,被燙得直呼氣,問賀容予那邊的情況:“哥,太傅那邊還好嗎?” 賀容予替她擦去嘴角的殘渣,“還好。太傅桃李滿天下,學生眾多,因此看著亂。其實倒也還好,他們只是想來送一送恩師。” 昭昭呼了呼氣,她知道太傅仙去這件事并不如表面上看起來這么簡單,今夜過后,只怕暗流涌動得更為洶涌。 但那不是她該考慮的事。或者說,不是賀容予希望她該考慮的事。她只需要考慮當下。 當下,她和賀容予面對面坐著,吃著餃子,盼著團圓,賀著新歲。 “好了,餃子吃過了,除夕夜可以到此結束了。”昭昭擱下玉箸,起身凈手。 待擦干水漬后,忽然昭昭視線中出現了一個紅色絲綢布包。 她抬眸,看向那指節分明的手的主人。 “二哥。” “壓歲錢。” 賀容予拉著她手,放進她手心,“現在除夕夜才結束。” 昭昭攥著布包,“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如此說著,不緊不慢地打開。大昭的習俗,壓歲錢并不是真的流通的貨幣,而是特意制成錢幣形狀的辟邪之物,后來流傳著,便成了與錢幣大小差不多的辟邪之物,樣式繁多。 布包里是一枚玉制的銅錢大小的東西,但與銅錢的樣式又不大相同,中間僅有一個小孔,由一根紅繩穿過。一面雕著吉祥如意四個字,另一面則雕著一朵千層蓮。昭昭拿起來,發現是條項鏈。她眉眼漾開笑意,看向賀容予:“夫君幫我戴。” 賀容予拿過紅繩,穿過她細嫩脖頸,扣上結。這玉幣是賀容予特意找了能工巧匠做的,一面刻著吉祥如意四個字,另一面雕一朵千層蓮。倘若對著日光觀察,便能看見一個若隱若現的紅色的字,昭。 他還特意找了大師開光,求的是保平安。盡管賀容予自己不大相信這些鬼神之說,但他希望昭昭能好好的。 昭者,光也。 賀昭昭者,他的光也。 作者有話說: 收尾了。 第57章 昭昭興高采烈地拿著那玉幣看了又看, 又回頭問賀容予:“好不好看?” “好看。”賀容予說著,視線卻落在昭昭身上。 昭昭笑意更甚:“是人好看?還是……” 還沒等她問完,賀容予已經回答:“昭昭好看。” 昭昭眉眼彎彎,一下子撲進賀容予懷里, 纖瘦胳膊將人緊緊摟住, 親密無間, “二哥,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真的很喜歡你。” 賀容予回抱住人:“我知道。” 那雙澄澈的眼睛里,從來只有他賀容予一人。 時辰已經不早,因今夜落雪, 煙火也不便放, 因此城中略顯冷清。下人們來撤下桌子,收拾東西, 二人也沐浴洗漱,打算安寢。 臨吹燈前,賀容予余光瞥見一旁的榻上擱著一本書。他正欲調侃, 昭昭怎么近來轉了性子,愛上看書了。 拿過拿書,發現竟還是本史書,她可是向來不愛這些正兒八經的東西, 嫌枯燥無趣。賀容予眸光微轉,翻開書頁,書本整體很新, 唯有那么幾頁, 有被常常翻閱的痕跡。 賀容予沿著那幾頁看, 發現這并非一本描寫正史的書, 而是一些野史逸聞,寫的內容相關全是……一些權臣的愛恨情仇。 他蹙著眉失笑,回頭看昭昭:“我怎么不知你近來轉了性子,愛看書了?” 昭昭從里間出來,看著賀容予手上的書,“也沒什么,隨便瞧瞧打發時間的玩意兒。困了,快些睡吧。” 她最近是在看那些,特意挑一些權傾天下的臣子看,正史野史,試圖尋找一個和賀容予相像的人,也試圖找尋一對和他們相似的愛侶,想看見他們的美好結局。 但這是小女兒家的少女心事,不便與賀容予直白表露。 賀容予噙著笑放下書,將燈滅了,朝里間走。說困的人已經在內側躺下,抓著被子,一副乖巧模樣。賀容予掀開棉被一角,躺下,順勢將昭昭摟過來。 “可惜今夜雪落得大,不然還能去放煙火。” 昭昭在他胸口輕蹭,甕聲甕氣說:“明年放。” “好。”賀容予擁著人,但說困了的人,過了許久也還沒睡著。 “怎么了?”賀容予問,“不是說困了么?” 昭昭嗯了聲,往他懷里鉆:“本來是挺困的,不知怎么,忽然又不困了。二哥,你哄我睡覺吧。” 也不知道是誰剛剛還在說,自己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賀容予沒說出來,問:“給你念書?” “好。” 昭昭抱著賀容予的腰,閉著眼,聽見他磁性低沉的嗓音流進耳朵,仿佛浸潤心脾,令她安心。油然而生的安全感將她整個人緊緊包圍,慢慢地,她便入了夢鄉。 這自然也是個美夢。待在賀容予身邊,她很少做噩夢。 新歲的第一天,睜開眼瞧見自己喜歡的人,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昭昭昨夜睡得很好,今晨醒得也早,賀容予還在睡著,她趴在賀容予胳膊上,原本意識還迷糊著,待瞧見賀容予側臉,便霎時清醒,睡意全無。 她微微撐起身,瞧著賀容予。她二哥真是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玉樹臨風……腦中一瞬間冒出無數個詞語,她嫣然淺笑,伸手在賀容予鼻尖輕點了點。 賀容予從不似女兒家般保養皮膚,可他皮膚天生的好,不算太白,太白容易顯得過于秀氣,也不算太黑,容易顯得兇神惡煞,不黑不白,正正好。 昭昭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臉,嗯,也挺嫩滑的。日后倘若有孩子,繼承他們二人的容貌,應當無論如何都不會太丑吧。 她又笑,咬著唇,不讓自己笑得太放肆。想得太遠了吧,賀昭昭。 天剛蒙蒙亮,熹微的晨光透進窗紗,柔柔地映進屋里。被她作弄的人皺了皺眉,有轉醒趨勢,昭昭趕緊趴下裝睡。 頭頂傳來低低的笑聲:“別裝了。” 昭昭不動,閉著眼,好像睡著。 賀容予失笑,在他面前,她實在演技拙劣,睫羽顫抖著,哪里像睡著的樣子。他湊近到她耳側,含^住她耳垂,聲音微啞,“時辰還早,既然醒了,不妨做一些旁的事。” 昭昭忍不住瑟縮,睜開眼,哀怨看他一眼,話語還未出聲便被吞下。 待到天光大亮時,昭昭已經是第二覺睡醒。枕邊已經空下來,云芽說,王爺已經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