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華燈初放，楊芷去行了方便，唐姜與小榮坐在水舞廣場邊上的長椅，玩了一下午，小榮也累了，一頓一頓的，卻死撐著眼皮，不肯入睡。

    唐姜看他都顛三倒四了，勸道：「累了就睡吧。」

    小榮搖著頭嘟囔：「等爸媽來再睡。」

    真是冥頑不靈，唐姜無奈，那就看他能撐到何時吧。

    想不到才過半晌，歐先生的身影就出現在他們面前，唐姜輕搡著小榮：「醒醒，看看誰來了？」

    小榮一臉朦朧，但還認得出是親爹，騰地從長椅跳下：「爸爸！」

    他腿雖短，但跑起來，可謂疾馳而去：「mama呢？」

    一見就問娘，壓根不在乎爹的模樣，讓唐姜生女兒的執念又增長了幾分。

    小榮想要讓歐先生抱，但他似乎不愿如此，只牽著小榮的手讓他自己走：「mama去廁所，等mama來，我們就跟叔叔說再見。」

    程滿絮突然來電。

    彼時楊芷正在洗手間，立刻接起：「怎樣？」

    程滿絮咋舌：「我天，我是錯過多少，這才多久啊，你倆就多了個那么大的兒子啊？」

    楊芷傳了張唐姜與小榮的合照到群組，用意是表達自己也跟過風踩過熱點了，想不到程滿絮腦洞大開。

    楊芷語焉不詳：「可不是么，否則他哪能那么容易追到我？」

    程滿絮猶豫了下，煞有介事：「我又仔細看了下，眉眼跟唐醫師不像，你跟誰偷生的，別賴到唐醫師身上讓他當個便宜老爸。」

    ……

    楊芷無言一笑：「是唐姜同事的兒子，今天我們帶他出來玩，很乖一孩子。」

    程滿絮又一本正經說：「欸，眉眼是不像，但我看鼻子挺像的。不是他同事兒子，是他兒子吧？」

    楊芷哭笑不得：「你有完沒完啊。」她推搡開門，洗過手后從包里拿出唇膏：「對了，最近你不是進一款i牌的唇膏么，幫我留一支。」

    「好，你唇膏要用完囉？」

    楊芷聳肩：「沒男朋友前根本沒用這么快，我都不知道唐姜這么愛親我，親完就得補，長時間下來用的當然快。」

    沉吟了半晌，程滿絮嗤之以鼻：「我說，你這是假抱怨真秀恩愛吧？我告訴你，我也有男朋友，毫發無傷。要秀就去秀郁菱，我們之中唯一沒男朋友的就是她。」

    楊芷不置可否：「她不是有預備役男友了嗎？更何況她反應一定就一句是哦，哪有你有趣？」

    程滿絮真是氣不打一處來，這人可真是會偷換概念，歪理也被她說的頭頭是道。

    楊芷仰天長嘆：「剛剛唐姜親完我，結果唇膏反而全到他唇上去。」

    那記長吻結束的原因，是因為唐姜不注意磕到小榮腦袋瓜。

    小榮嚇了一跳，眼見他就要轉頭，兩人迅速撤離，唐姜的手還緊捂著他的眼。

    猶記小榮捂著后腦杓，一副可憐樣：「誰撞我？」

    唐姜神色自若：「可能是小仙子吧，因為小榮是乖孩子，今晚讓你做好夢。」

    楊芷斜他一眼，真是瞎三話四，他不如胡謅個佩佩豬算了。

    「是嗎？」

    小榮將信將疑，看著楊芷，說出的話石破天驚：「姨姨嘴巴顏色好像沒那么紅了。」

    唐姜噗哧一聲笑了：「哎呦，真有那么點淡了。」

    楊芷一愣，惱羞成怒瞪著唐姜，她哪不知是誰造成她唇膏沒了的嗎！

    唐姜趕緊遮掩著帶笑的嘴，唇上帶點橘紅，是楊芷最愛的色號。

    楊芷氣急敗壞：「你看，叔的嘴巴紅了，你快看！」

    程滿絮白眼一翻：「再說一次，我也有男朋友，安然無恙，謝謝。」

    但手卻很誠實，以電腦傳著訊息給時宇。

    ——你今晚有沒有空啊，我想你了嗚嗚。

    楊芷嘴一抿，正忖著如何反擊，聽見了一個耳熟的聲音。

    「哦，接到兒子啦，那我等等直接過去跟唐醫師約的地方找你們嗎？」

    「先別給他吃餅乾！這樣等等晚餐怎么吃啊……」

    身后隔間推開，童姐略顯煩躁，對著手機那頭叮囑，她一抬頭，看見鏡中那面熟身影。

    明眸皓齒，長發飄飄，對方愣愣瞌瞌與自己對視，童姐頓了一拍，隨即抽了口涼氣。

    僅剩完全不在狀況內的程滿絮還在那頭呼喚：「欸，話怎么講一半啊？人呢？楊芷？」

    四周岑寂。

    童姐與楊芷低頭洗手，擠壓洗手乳，楊芷靠近紙巾，還幫忙童姐抽了幾張。

    這一連串動作做完，童姐才清清喉嚨：「我猜，就是猜哈，你應該是跟唐醫師一起來的吧？」

    楊芷面上發窘，點了點頭。

    她訕然，童姐自然也尷尬。

    童姐忸怩：「其實，唐醫師有跟大家說，他有女朋友了。雖沒明講，但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對象應該是你。」

    當初不讓他講，就是因為兩人先前曖昧的太明顯，任誰都看得出兩情相悅，但唐姜約莫是搞錯她的意思，還是說出自己有女友的事了。

    楊芷哦了一聲：「是我請他別說的，我怕他上班的時候，就是……」

    欲言又止。

    ——我怕他上班時被同事調侃奚落。

    這話直說出來豈不是越發進退兩難了？

    又是一陣扭捏。

    身處洗手間，兩人都有些騎虎難下。對視片刻，只好笑，都說笑容是最好的語言，笑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不言中皆是不自在。

    半晌，童姐訕笑：「我是喜歡跟他開玩笑，但也就是笑笑而已，其實我們都是非常祝福的。」

    這么說的又像楊芷不知情識趣了：「我知道我知道，我也很喜歡你們啊，沒關係的。」

    兩人對視，驀地噗哧一笑，這時才感到心中大石卸落。

    水舞廣場邊，唐姜與歐先生聊天，小榮則抱著小熊餅乾，巴望著mama姨姨快出現。

    唐姜不知該不該告訴他，童姐在，楊芷可能就不會出場這個事實。

    但這兩人都這么喜歡彼此，不讓他們告別，確實是有些過不去。

    只得思考對策了，唐姜支著下頜，才剛忖了片刻，就聽見小榮大喊：「mama！姨姨！」

    唐姜眉頭微蹙，你媽跟你姨怎可能同時出現？

    小榮又疑惑地看向歐先生：「mama認識姨姨嗎？」

    歐先生哪里知道，看向唐姜：「原來，那位就是唐醫師的女朋友啊，挺漂亮的。」

    唐姜似信非信，還真看見楊芷偕著童姐朝自己的方向走來。

    啊這？

    童姐對上唐姜詫異的眼神，與楊芷對看了眼，兩人又扭捏的笑了。

    唐姜才想起，這下看來豈不是像他刻意隱瞞同事們，不太地道了嗎？

    總之，先順時而動再說。

    他不動聲色：「你們，在哪遇到的啊？」

    楊芷笑笑，去挽唐姜胳膊，找些安全感：「洗手間。」

    小榮上前抱住童姐，她撫娑著他的發頂，笑：「剛好我推出門，就看到楊芷。」

    還真是無巧不成書。

    小榮仰頭問：「mama認識姨姨哦？」

    童姐心不在焉嗯了一聲，見唐姜面上發窘，噗地笑出聲來。

    都說情侶夫妻會越來越像，唐姜這表情，與方才的楊芷，真有七八成相似。

    「哎呦你不要這樣，我們兩個之間尷尬的話，上班時可怎么辦啊？我們還得配合對方欸。楊芷跟我解釋過了，我沒放在心上，沒事啦。」

    唐姜嗯了一聲，依然帶些窘迫。

    楊芷倒是有間情逸致開玩笑了：「要是以后看見有人搭訕唐姜，或著他背著我跟別的女生約會，再麻煩姐告訴我。」

    唐姜立時回神：「哦，這倒是不行，姐，你會站我這吧。」

    兩人推搡成一團，但終究是在外人面前，還是多少收斂些。

    經這么一鬧，氣氛緩和些，童姐才請求：「你們要保密可以，我能幫忙，但別讓未雨知道，我已經知曉你們的關係行不？」

    唐姜奇道：「為什么？」

    童姐條分縷析：「就像上學的時候那種三人小團體，其中兩個瞞著另一個有祕密，被擱下的一個知道后一定會不舒服啊。」

    唐姜沒體驗過這種感覺：「是嗎？」

    楊芷點頭：「是真的，怪難受的。而且久而久之，就覺得其他兩個一定都有秘密瞞著自己。」

    唐姜疑惑：「你體驗過？」

    「十三四歲時體驗過，真的不好受。」

    說著說著，就神色落寞，唐姜沉默，像能感同身受那樣，了解楊芷當時的凄楚。

    十三四歲啊，最是在意同儕友誼的年歲。

    她那自卑小心的性格，約莫就是因此事，落了種子，長出了苗。

    他輕碰了楊芷手背，她怔神了會，對上唐姜溫柔的眼。

    像是在說，不要緊，以后我都不會落下你的。

    楊芷笑笑，回握住唐姜的手。

    目送歐家三口離開，楊芷仍緊攥著唐姜的手，他的手偏大，把她的手包裹住對唐姜而言，易如反掌。

    往常都沒發現，其實唐姜的手掌，掌心很熱，捂的楊芷暖洋洋的。

    這時，唐姜偏頭：「有什么故事想告訴我嗎？」

    楊芷頓了會，才了然哦的一聲。

    「那件事啊，就當時跟兩個女生很好，但后來你知道的，忙家里的事，自然而然顧不上朋友。雖然表面還是朋友，但心知肚明，漸行漸遠了。」

    「你知道的，我們工作室也是三個好朋友么，一開始我聽說滿絮的高中學妹也要加入，就是那個郁菱，你見過一次。其實我也有點畏縮，怕自己又是被拋棄的那個。」

    感覺到唐姜加深了力道，神色越發凝重。

    她可以一笑了之，唐姜卻心如刀剉。

    若真有時光機，他想回去抱抱那只有十四歲的少女，告訴她，未來會有一個男人，他很愛很愛你，絕不會撇下你。

    楊芷捏捏他的手：「沒事，他們對我很好，從沒讓我感覺自己是多馀的那個，我很愛他們的。」

    楊芷看著他，半晌，笑了出來，彷彿此事早已無舉足輕重。

    「而且現在，我有唐姜啦。」

    唐姜忽地擁楊芷入懷，吻她眼角，鄭重其事：「跟我在一起，別小心謹慎，也別想著我會不喜歡你，做你自己就好，我絕不丟下你。」

    楊芷不知唐姜算不算特別會說情話的男人，但每當他這樣真摯溫沉的對她訴說，就讓她眼圈微紅，心驀地一熱。

    她點頭，喃喃：「我信你啊，這么多年你都沒丟下我。」

    唐姜抵著她額頭，笑：「說過了，我不讓你哭的，不許哭啊。」

    楊芷笑著捶他胸懷：「說這么感動的話還不讓我掉幾滴眼淚！」

    彼時認為如天傾塌的大事，多年后憶起，竟都了珍貴回憶，能笑著說沒事，想起來，都成了青春往事。

    或許是因為，現在的她，擁有比當時好上幾百倍的生活，有合得來的摯友，有固定的工作，還有熱愛的事情。

    以及……愛了好久，終成眷屬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