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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平寬有事沒事就在元清殿擺架子,大殿后面便是掌門居所,他聽到有弟子來報楚孤逸回來時,說不怕是假的。 那日發(fā)生之事歷歷在目,徐平寬這半個多月來就沒睡過安穩(wěn)覺,夢里都在怕楚孤逸提劍殺上山報仇雪恨。 是以他立即召集門下得力弟子,前去打頭陣。 這頭陣沒打起來,他在元清殿里覷著外面,確定楚孤逸神智正常,并無欺師滅祖的舉動,長長呼出一口氣,一振寬袍大袖,大搖大擺地走出去。 弟子們恭敬退讓。 “楚孤逸,你回來了。”徐平寬一如往常不茍言笑,做足了宗師派頭,“這半個月你去何處了?” 楚孤逸道:“藥谷。” “藥谷?”徐平寬心思一動,“你去找奇老了?他老人家還健在?” “沒見到。” “……” “那日之后,我本不打算再回來。” 徐平寬蹙眉:“你這話什么意思?” 楚孤逸:“師父想殺了我,我怎敢回來。” 兩旁弟子無數(shù)雙眼睛,齊刷刷盯著徐平寬。 徐平寬:“……” 徐平寬繃住臉:“那日事出有因,若非如此,怎會逼得那賀涼水現(xiàn)出大魔之身?解了你的困。楚孤逸,你做得好,當(dāng)機(jī)立斷殺了他,他畢竟是魔修。” 楚孤逸握緊十指,道:“賀先生沒有死。” “沒死?!”徐平寬大驚,“怎么會沒死?” “賀先生救了我,我殺的是他體內(nèi)的蠱王,他暫時無性命之憂。” 徐平寬說不出是失望還是怎的,“罷了,你回來就好。” 楚孤逸道:“弟子回來,為求一藥。” “求藥?什么藥?” “化虛丹。” 徐平寬眉心狠狠一蹙:“你好好的,求本門靈藥作甚?” 楚孤逸道:“為賀先生所求,他心脈受損,急需此藥。” “胡鬧!”徐平寬勃然大怒,“你竟為了那個魔修,求本門靈藥?” “請師父賜藥。” 徐平寬甩袖背過身,冷聲道:“化虛丹只剩一顆,絕無可能給一個邪魔外道。” 楚孤逸道:“賀先生救了我。” “那又如何,他是魔修。”徐平寬轉(zhuǎn)身回元清殿,“你要走便走吧,休要打化虛丹主意。” “師父。” 徐平寬腳下一頓。 乾坤朗朗,西方天際卻已然黑壓壓一片,雨云緩緩向此處遷徙。 楚孤逸緩緩屈膝,跪在冰冷堅硬的大理石地面上,目色陰沉,一字一字道:“請師父念在我多年為青霄鞠躬盡瘁、無怨無悔的份上,賜靈藥。” 徐平寬心頭火起:“你在威脅我嗎?若是不給你藥,你就有怨有悔了?” “弟子不敢。” “你這是不敢的樣子?”徐平寬恨不能給他兩腳,“孽徒,你跪也無用,在這里好好反思吧。” 楚孤逸面上沒什么波動,高聲道:“請師父賜藥!” 徐平寬差點被大殿門檻絆到,惱羞成怒把門一關(guān)。 “請師父賜藥!”楚孤逸執(zhí)拗重復(fù)。 “……” “請師父賜藥!” 徐平寬越聽越心煩,差人去千石峰找林松煙。 殿外,楚孤逸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重復(fù)“請師父賜藥”五個字。 兩旁弟子們面面相覷,神色復(fù)雜。他們同樣厭惡魔修,但對于賀涼水,也許是先入為主,也許是那日舍身相救楚孤逸的行為,讓他們對這位大魔毫無惡感。 得知賀涼水沒死,他們當(dāng)中有人是為之慶幸的。楚孤逸為其求藥,更是有情有義。若非怕觸怒掌門,甚至有人想助一臂之力。 然而終究無人膽敢與楚孤逸為伍,默默退下。 楚孤逸面朝元清殿長跪,背脊挺直,一聲聲,不曾停下。 直到日頭西移,嗓音逐漸喑啞。 一道清瘦的青色身影走到他身邊,“……師弟。” 楚孤逸目不斜視,仍道:“請師父賜藥。” “你求不到的。”林松煙捏緊手指,“師父把化虛丹看得有多重要,你應(yīng)該清楚。” 楚孤逸當(dāng)然知道,但他還是要試試。 “不要為了一個外人得罪師父,好嗎?” 楚孤逸道:“賀先生不是外人。” “他是魔修,不是外人,是何人?”林松煙眼底涌動洶涌情緒,死死壓抑。 楚孤逸語氣不自覺放輕:“他是我……看重之人。” 亦是他所愛。 林松煙:“就算他救了你,終究是魔修,道不同不相為謀,你何必?” 楚孤逸道:“我看人,只在乎是否合心意。” “心意?什么心意?”林松煙詰問,“你對一個魔修,能有什么心意?” “賀先生不是物品,不要在他身上貼標(biāo)簽。”楚孤逸認(rèn)真道,“除了魔修這個身份,他有很多優(yōu)點,你們視而不見,我看得到。” “師父看不到!你縱然一直跪著,也無法感動他分毫。” “我不求他感動,只求藥。他若肯贈,我自當(dāng)感激。若求不得……” “如何?” 楚孤逸目光放空,道:“二十年師門養(yǎng)育之恩,我已報了。” 林松煙身形一晃:“你要走?” 楚孤逸抿起唇,決然之色已無需言明。 天色漸漸暗下來,雨云歷經(jīng)長途跋涉飄然而至,砸下大滴大滴雨點,地面深色擴(kuò)散。旋即,天空倏然傾盆,人間被籠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雨霧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