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涼水拿起匕首，抽出一截，雪光照眼，可見鋒利。他忽覺好笑：“你早就準(zhǔn)備好這兩樣?xùn)|西了吧？”

    林松煙不置可否，只道：“你現(xiàn)在走還來得及。”

    賀涼水將藥與匕首都揣懷里，走了出去。

    林松煙不驚不動，直到東方既白。

    他沒告訴賀涼水的是，即便他走了也沒關(guān)系，因?yàn)榍嘞雠蛇€有一個大魔。

    ……

    日升的第一縷光照在楚孤逸眼皮上，他不知自己是何時昏睡過去的，身上蓋著賀涼水的外袍。

    在熟悉的頭痛中醒來，連日來與蠱王在腦中拼死搏斗，不由自主而瘋狂的攻擊，一幕幕的，碎片般在他神識中浮現(xiàn)。

    自己還能堅(jiān)持多久？他不知道。

    唯一清楚的，就是絕對不能屈服。

    楚孤逸艱難坐起，周圍影憧憧的，有很多人。透過紡錘狀瞳孔，他費(fèi)力辨認(rèn)，徐平寬、鳳藻、三位長老，以及大部分內(nèi)門弟子，都來了。

    當(dāng)他看過去的時候，一些弟子尤為驚懼，仿佛他是一只即將出籠的怪物。

    而有的弟子，則滿面哀戚，仿佛不忍。

    徐平寬手持青霄寶劍，威嚴(yán)肅穆地望著他。

    楚孤逸清晰地看到一張張面孔，金光咒結(jié)界已經(jīng)消失，唯有他腳下的咒文蓮花仍在綻放。他逐個掃視，沒有看到賀涼水。

    ……賀先生呢？

    “楚孤逸?！毙炱綄挼?。

    楚孤逸回神，抱著賀涼水的外袍站起來，“師父……”

    這聲師父，讓徐平寬難得動容，嘴唇翕動，吐出的卻是世上最冷酷的話：“你體內(nèi)的蠱王已經(jīng)無法壓制，為了避免生靈涂炭，莫要怪為師無情?！?/br>
    楚孤逸怔?。骸笆裁匆馑?？”

    “琉璃天蠶已死，這世上再無可克制蠱王的東西。作出這樣的決斷，為師也很難，希望你能理解。”

    楚孤逸無法理解，琉璃天蠶死了，就必須判他死刑嗎？

    鳳藻道：“楚孤逸，我們也沒有辦法。蠱王覺醒，六親不認(rèn)，大肆屠戮，到時你就算活著，不過是行尸走rou。為了大義，現(xiàn)在的你若慷慨赴死，還是我青霄弟子，死后自當(dāng)供奉長生牌位，讓你往生極樂?！?/br>
    “……”楚孤逸喃喃重復(fù)，“慷慨赴死，往生極樂？”

    他猛然按住頭，錐刺般的痛又在他腦中重演，眼尾火焰紋越發(fā)詭譎，透出幽藍(lán)，眼中亦蒙上一層雪藍(lán)光澤，脖頸青筋暴起。

    “他又發(fā)狂了！！”一名弟子驚恐叫道。

    徐平寬：“快！筑金光柱！”

    金光柱乃是金光咒的終極形態(tài)，若說伏魔陣內(nèi)妖魔現(xiàn)行，那么金光柱上，妖魔必滅。

    只是金光柱需要一百零八名精通金光咒的修士自四面八方一同施法，因條件苛刻，一般情況下很難達(dá)成。

    怪不得會有這么多人。原來不是助他除蠱，是來除他的。

    一百零八道法力的作用下，金光柱在楚孤逸身后迅速成型，無數(shù)咒文在光柱上交錯流動，發(fā)散飛舞，自動捕捉束縛周遭妖魔。

    楚孤逸被兩條鎖鏈般的金色咒文綁縛，掙扎道：“師父，我不是妖魔，我不是！我可以控制蠱王的！我可以的！！”

    縱然他眼底拉出血絲，聲嘶力竭，徐平寬不為所動：“你今天在這里為了大義赴死，還是我的好徒兒，為師絕不會讓你染上半點(diǎn)污跡?！?/br>
    楚孤逸不明白，為什么為了大義，他就一定要死。大義是什么？

    徐平寬口中的污跡又是什么？真的是為了他嗎？還是為了青霄派的名譽(yù)？

    犧牲他一個，換取所有人的歲月靜好？

    憑什么？

    金光柱成型，與日月爭輝。于是烏云蔽日，也就沒有爭的必要了。

    仿佛這人間之事，天亦難決策。

    天色昏昏，楚孤逸被縛金光柱上，劇烈掙動，卻無濟(jì)于事，面上隱約現(xiàn)出兇性：“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此話已不知是他說的，還是蠱王說的。

    朱長老額上滾下冷汗，上前一步，剛要出聲，驀然一驚。

    所有人，包括徐平寬在內(nèi)，全都感覺到了，魔修的氣息！

    這種時候，會是誰？

    眾人回首望去，看見一道白色的身影。

    這道身影就像一片輕飄飄的羽毛，在暗淡的天光下閑庭信步般走來，一步步，卻走得沉穩(wěn)篤定。

    “……賀公子？”弟子們怔然，“他是……”

    賀涼水周身魔氣纏繞，林松煙給的藥果然厲害，不但讓隱息丹失效，還激發(fā)了他身為魔修的內(nèi)力。就算他想讓魔氣散發(fā)少一點(diǎn)，都不行。

    他不必說話，本身就明明白白告訴別人，他是魔修。

    徐平寬鏘然拔劍，“你、你果然是——”聲音被數(shù)道一起拔劍的響動淹沒。

    朵摩羅朵摩蘭身上還只是煞氣，賀涼水身上卻是魔氣，可見他底子深厚，旁人如何看不出。鳳藻拿劍的手都在顫：“你別過來！”

    賀涼水平靜地穿過他們的刀劍，眾人自發(fā)分成兩撥，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遙遙相望，楚孤逸訥訥問：“賀先生？”

    賀涼水朝他一笑。

    徐平寬喝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賀涼水道：“我是大魔。”

    “那又如何？我們不怕你！”

    “我可以救楚孤逸。”

    徐平寬愣住了，“……你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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