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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光向日,皪皪刺目,箭頭星星點點,階陛間、長橋上、哨樓上都是,依著未央宮巍峨威重殿宇,竟有從九天散落了一帶浩蕩星河之勢。 齊凌握刀的手因劈砍力盡而微微顫抖,他怔怔望前方,被無數星點映著眼眸,掌中收緊,又數度脫力,頭一次嘗到手中這把天子之劍拿也不是,棄也不是的滋味。 千難萬險殺進宮來,沒有預想中的景象,但他也沒有片刻須臾失望的時間。 他喉頭滾動幾遭,咽下幾口腥甜,心間念如電轉,抬起銳利視線在伏兵里逡巡,默然與千軍對峙。 四五個呼吸之后,他覺察到不對,驀地兩肩一震,抬起頭來。 軍機稍縱即逝,兵貴神速,□□手更是瞬息彈指必爭。 但這支伏兵卻遲遲沒有任何動靜,沒有動一箭一弩,似乎三軍失將,一直在等候號令。 按理說,最后防線,緊要關頭,不應有此失。 這一絲異常令他心頭一動,目中一簇亮光重新燃起,看向廊橋之上,來回掃視幾道,往盾甲交疊的發令處細觀,趙睿忽然有話要說,他抬起手臂制止了他,好像他一點聲音都會將遠處的誰驚走。 這時,哨笛鳴起,衛尉倉促道:有動靜。 甲士列陣放盾,一一排開,見對面亮甲攢簇,似雪浪奔涌,號令出處,衛兵簇擁著一道人影分陣臨階,徐徐下行。 齊凌幾乎同時舉步前行,堪堪克制在□□最遠的射程之外,親衛均能聽見他忽然急促的呼吸聲,見他眼眸明亮,遙遙追尋那影,若有火,該能灼出洞來。 隨著那影子越來越近,漸次地顯露衣著,頭冠,模樣他目中的火像是被冷水淋下,倏然澆滅,沉下來,就像是那道漆黑身影直侵進了眼底。 只見對方令旗擁處,大將昂然拔立,直挺挺如一桿鋒芒初試的銀槍,面龐熟稔至極。 李弈。 他從皇帝的驚訝里,品出些許趣味,微微笑起來:很意外嗎? 齊凌也笑了,把刀收回鞘里,那把刀尚在淋漓淌血,殘血從吞口洇出。 有些意外,也并非太意外你能來,宮里已是她說了算了? 她是誰,陣前眾將聽著云里霧里,二人卻皆心領神會。 李弈點了點頭,左右顧盼,沒有細說,只道:她已出手,大局已定。 他說完這句話,看見齊凌渾身驟然松弛下來,便不像之前那樣硬挺著站立,身體微微歪斜,配刀撐向地面,面上竟然露出一絲若有若無、悅然自矜的笑。 他緊緊皺眉,陰沉下臉。 我身后五千箭手,箭已上弦,只要我一聲令下,你就得葬身于此。 他扯著嘴角,笑起來:你猜,她是讓我來殺你,還是來迎你的? 火好像小了。 寂靜大殿,門窗緊閉,多少燈燭也照不亮的深沉暗色里,有人低低說了一句。 黃金鳳座上,皇后抬起頭,靜靜看著云窗里的焰色,如賞明月,如觀煙霞。 紅彤彤火光變得越來越淡,她看起來也有些意興闌珊,似在嘆好戲落幕。 重新將目光投向眼前,鸞刀雙手被縛,獨跪殿中,淺待斑皺的眼皮下,一雙黑桑葚一樣的眼睛,始終凝在她身上。即便落到這個境地,眼神依舊殘留溫柔和專注,像慈母看女兒。 鸞刀問:你什么時候發現的? 在桂宮,你說可以用齊元襄的時候。朱晏亭道:之前有猜測,但我始終不相信你也會背叛我,才會在大事之前把我兒交給你,沒想到 我從來沒有背叛殿下。鸞刀驀地出聲打斷她,挺直背脊,自被拘來一直晦暗無神的雙目在此刻迸出亮色,即刻反駁:從沒有。 朱晏亭微笑著,從手里取出了一個香囊,碧青底,上繡一枝蕭蕭竹葉,尚帶著一股草葉清香,將那香囊展露給她看。 那我再問你一遍,當真是我指使你刺殺的陛下? 鸞刀眼里陡然明暗變幻,閃過一絲慌亂:這是 她將那個香囊輕輕拋擲到鸞刀的裙角,道:陛下遇刺的地方臨近昭臺宮,那日是我懼怕滑胎請他來,只有我的人能動手破去圍網,遇刺之地剛好灑有這種香草,吸引他騎的天馬,讓他遭到獸襲墜馬,滾進早就鋪好的鐵蒺藜里。 朱晏亭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而我剛好曾經用過這種香草,在瑯琊,向臨淄王后求來,為了救李弈。 你該也不知道吧?整件事唯一留下的罪證便是這個香囊。因為李弈落入詔獄,舉家都被搜過了,剛好搜到過這個香囊。你說,天底下怎么有這么剛好的事呢?她慘然一笑,余聲微哽:鸞刀我那時舉世無依神志不清。倘若不是在桂宮看到這個廷尉寺奉上的香囊,我便真信你了。 殿下。鸞刀面露痛色,顫聲喚。 而朱晏亭的哽咽叫人好似聽晃了,僅僅是聲音顫著浮動了一下,只一瞬,又復歸無瀾靜水。 若成,他死,扶我兒登帝位。若不成,我深受構陷,鐵證如山,也不得不與皇帝反目,還是我和我兒為你們所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