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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晏亭站起身來,鸞刀拽住她裙角還想說什么,她卻仿佛不認識她,垂目一掃,命人扯開她的手,在宮婢太監的簇擁下離開了。 外面墜著輕飄飄的雨絲,未央前殿被千樹萬樹的燈照亮。 外頭烽火還在燒,未央宮內卻依就擁攬著風雅的禮樂和平靜,袞袞公卿佩綬帶玉,行止氣度波瀾不興,不疾不徐。 未央前殿,芬芳白煙從鼎中噴出,濃烈奪人的腦麝香味殿宇。 明燈高照的龍椅上,身著華貴謁廟服,抱著太子的皇后像一個精致的偶人。 只有在她膝蓋上雙手雙腳掙動的小太子,有那么一點生氣。 雖然太子這么小,口中尚咿呀不成語,但在風雨飄搖人心惶惶的時節,依舊成了定海神針。 此前熒惑飄搖、童謠妖異、天子將近一個月未曾露面,朝野人心不定,故齊元襄所舉天子喪,尚書臺群閹亂黨為禍,栽贓丞相,舉兵意圖謀反的旗號一舉,百官竟附。 朝會時,鄭沅看見朱晏亭,生生打了個冷戰。 他沒料到此生還能再次看到這個女人曾圖窮匕見你死我活,卻還要俯首對她稱臣。只因,他此刻不過是依附在齊元襄之下的一根風雨飄搖朝夕不保的草。 鄭沅恨得眼睛充血,卻只能深深縮著頭,在大殿無所不至的明光中,把臉藏進影里,像雨打過的鵪鶉。 齊元襄意態自若,比起喪家犬一樣蜷縮在他羽翼下求得庇護的丞相,他才是實際局面的掌控者,一朝得意大權在握,華服美冠顧盼神飛。 先是宣了封賞的旨意,安撫人心。 所有受封的人都朝著皇后和太子叩拜。 接著是丞相鄭沅、太尉蔣旭、大將軍齊元襄等聯名勸進,說先皇猝崩,未留下遺詔,趙睿、謝誼、公孫行、曹舒等御前禁衛和群閹亂黨cao控尚書臺,盤踞桂宮威脅社稷,撾殺忠良,染指重器,至長安動亂,民不聊生,請太子先登基,以穩人心,再行發喪。 回答他們的,是太子獨屬于孩童的,又圓又大又清澈的一雙眼睛,滴溜溜望著齊元襄武冠上的彩雉。 他伸長手,朱晏亭的胳膊按上了他肚皮,禁在膝頭。 太子嗚呀一聲。 而皇后已經恍如一個假人,從加封官員、處置罪人,到齊元襄瘋狂的斂權,她一直一言不發,只是偶而微笑頷首。這也是齊元襄囑咐她的:什么也不要做,只需閉嘴和點頭。 勸進的高官還在對著他侃侃而談,似乎誰也不覺得這這一幕荒誕。 就在這一幕快要演完時,一聲巨響忽然傳來。 緊接著便是一個衛士飛奔進來報訊:桂宮亂黨已經攻破北闕! 一言如雷霆動天,驚破了諸卿的面色,低語喧囂伴隨各種流言如飛,齊元襄臉上青了又白,白了又紫。 當即叫罷了朝會,讓喧喧嚷嚷的諸公偏殿休息。 有人膽小,稱病欲歸家,都被刀戟所攔。 齊元襄緊急調兵,但現在重兵都安排在北辰門因為北辰門在今日凌晨被太子仆公孫行帶兵拿下,必須立即拿回,就算不能拿回也要將亂軍擁上去阻攔皇帝,否則北辰通道一開,困龍大計將毀于一旦。 他大怒喝問:是誰在攻打北辰門?為何還拿不下來? 回答的人看了一眼上座始終未發一言的皇后。 又看一眼他。 是假節、侍中、都督關中,朱恂。 長安北辰之門,譬如北辰巍峨拱帝居,高入云霄,夯土厚重,尖刀劈上去都只是淺淺白印。 宣明軍雖刀甲足備,但軍士多取自囚徒、未經cao練、不成陣法,如蠅擁蟻行,遇上訓練有素又先占領門樓的北軍,不堪一擊,節節敗退,還丟失了許多軍械。 距離日落還有不到一個時辰,北辰門依舊苦攻不下。 加急的軍令已下了三道,一道比一道措辭更加嚴厲。 領軍攻門的正是皇后的伯父朱恂。 十八個時辰以前,朱恂臨危受命,任司隸校尉,專命擊斷。 六個時辰前,新任大將軍齊元襄開府治事,都督中外諸軍事,收回了司隸校尉、專命擊斷的職位,奪去了長安諸門的控制權,授中軍校尉。 大約是無人可用,四個時辰以前,齊元襄又以皇后之手下懿旨,授他假節、侍中、都督關中之要職,命他帶兵拿回北辰門。 朱恂十幾個時辰沒有閉眼,兩度臨危受命,幾經官職改易,兒子朱靈又生死不知,已是心枯神槁,武冠不簪,雙目血紅,不成人形。 眼見北辰門苦攻不下,便將督軍的太子傅公孫行全家綁到了陣前。 公孫行在長安的家中老小共有三十二人,其老父蒼頭皚皚在最前,緊隨其后便是妻子 ,十五歲的兒子,五歲的女兒 朱恂威脅說,天黑之前,公孫行倘若不從北辰門撤軍,三十二顆頭顱,將盡數掛上城樓。 他暫止攻勢,將軍隊撤到北二十街之后,以麻布泥袋、木柵欄等筑成簡易防御工事,暫時休整,清點傷亡。 此刻天陰陰的還欲雨,狂風撲得旗裹在竿帷上。 不多時,公孫行出現在了城樓上,請求見老父一面。 朱恂將人押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