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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朱雀門被燒,驚動了整個長安城,眾人開始在亂中找尋出路,壓力便開始從四面八方朝朱恂涌來。 丞相雖被拘在未央宮內,但他府中十三曹尚存,百來個人,一人關系便牽四掛五。這幫人需立即□□,一部分要留作罪證,一部分尚有反擊之力的需要當機立斷誅殺。 這只是他需要立即做出權宜的冰山一角。 此外,還有御史臺對于白日里平白無故關閉長安八門的質疑; 執金吾緹騎駕馭不動的無力; 諸侯的暗流涌動、四五個藩王想回長安、大鴻臚抵擋不住的求救; 還有甚囂塵上皇帝已然晏駕的謠言,直指他的權力來路不正。 值此千頭萬緒之時,未時一刻,從天狩門傳來太尉孫兒蔣芳昨晚與友人會于終南山狩獵、飲酒,天明才歸,想通過天狩門進城的請求,他幾乎沒往耳里聽。 未時三刻,又有人來報蔣芳飲兩斤酒,吐血三升,命在旦夕,家人在門外叩首哭求進城醫治。 人命關天,朱恂只得親自往天狩門查看。 蔣芳微不足道,但朱恂忌憚他的爺爺當朝太尉、軍中第一人蔣旭。 雖說現在兵權早已不在太尉手里,但太尉蔣芳也是軍中資歷最老、威望最高的人。 朱恂得以掌權,最大的底氣就是以太尉為代表的中間派還沒有表態,容忍就是最大的支持。 現在長安山頭林立,大亂將至,人心向背都在倏忽之間,他聚攏一點人心本就不容易。這個時候如果因為關閉城門讓太尉的寶貝孫兒蔣芳送了命,情勢將落入十分危險的境地。 朱恂領著人爬上城門,只見是散雜車列,蔣芳與三四好友,全副紈绔子弟的行頭,三四匹馬,兩頭牛,拖攜衣物、餐食、酒水、樂伎等,仆從男女百人。 蔣芳被抬出來放在城門的陰影下,他身量矮小瘦弱,身上蓋著衣袍,身體僵直,面如金紙,不省人事,城根下哭嚎一片。 左右看見朱恂,噯喲一聲,尊稱:明公。發生甚事了,怎是明公管天狩門? 小公子這是怎么了? 我家公子昨日與友人在終南山相會,禁不住友人相激,連飲兩斤酒,昏厥過去了。求明公開門,救他一命!我家主公就這么一個獨孫兒邊說,邊哀哀哭起來看在我家主公的份上。小公子若是有個好歹 朱恂見他兩手抓土,哭得哀哀切切,不勝凄楚,連連以頭觸地,須臾就碰出血來。 想起蔣芳雖平素羸弱,常招人嘲弄,但溫文有禮,是個好孩子。 又看他們帶的人,不過是些男女仆婦、伎人,一眼望去皆是老弱病殘,皓首耄耋,心生憐憫,便準許他們進了城,給蔣芳含上了參片,還叮囑他們速速回府去醫治。 此時,朱恂再回想,恐怕就是他那時的一念不忍,才讓自己落入了萬劫不復的境地。 申正時分,他與武庫令第三次好言交涉未果,武庫令只認執金吾與虎符,不認他這個持節的司隸校尉。 時間緊迫,朱恂的任務是日落之前必須拿下武庫。他別無選擇,只得強取,第一次行動折損五十人,未果。 申時三刻,朱恂得到部分先到的北軍支援,再度強攻。 北軍手里沒有足夠的兵器,武庫守衛兵器足備,但人手不足,一方強攻奪取,一方高門深壕堅守。 只得拿人命往里填。 先前死的人尸首作盾牌,削尖的木棍當兵械,冒著雨點一樣的亂箭往里撲,血rou飛濺,流的血一路從武庫爬到章臺街上。 朱恂的侄兒朱檀、朱讓都戰死,許多人不敢再陷陣,遠遠看到武庫的檐角便雙股瑟瑟,癱的癱、軟的軟,只得阻斷了在章臺街和北闕門的所有退路,逼迫軍士們不向前只得等死。 就這般拿尸骨血rou墊路,在漸漸西隱的熾烈日光之下一寸一寸的推進,漸漸撕開一條口,圓圓一個紅色太陽掛在城墻上時,守衛只剩下令丞等十數人,武庫即將潰防。 經過這一日的艱難困苦,葬送兩個侄兒的命,朱恂渾身被汗水濕透,臉上又哭又笑,命人將捷報擬定,只待拿下武庫火速發往桂宮向皇后復命。 就在這時,一根響箭從章臺街射出簇新白羽,銀亮箭矢,掛著響鈴。 只聽一陣訓鷹時鐵哨吹響般的刺耳尖嘯后,一列身裹軟甲的人撞翻了章臺街上的木欄。 約莫百人,訓練有素、手里握著雪亮的刀,對上握木棍的北軍直如烈風卷葉,摧枯拉朽,蜂蛹呼喊著,一路拼殺而入。 朱恂在遠處看得傻了眼,臉上順著道道曬干汗痕往下流,不知是淚,是血,還是汗。 只一盞茶的時間,武庫令的首級就挑了出來,區區百人,在北軍和武庫守衛兩敗俱傷之際,不費吹灰之力接管了武庫。 他已沒有時間去思考這幫人是誰、從何處來的武器、為何會堂而皇之攜著私兵招搖過市大施屠戮。 唯知這些人行蹤詭秘,行事殘暴,絕不是援軍。 沒來得及派出斥候探,對方已經將答案昭然揭示給了他。 是緩慢升起的旗旄,繡著一個赤烈烈,明晃晃,耀目刺眼的 朱。 這旗旄上的字是最大的譏諷,狠狠刺疼了朱恂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