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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凌未待他說完, 將目光轉向周側博士等:諸位呢,意下如何? 在場博士七人,三人默默不語,一人應承田冠的說法,兩人應承了景軒的說法。唯有一靖侯太傅蔣旭舉薦君前、名公孫行者,硬邦邦道:皇后尚在,儲君交由夫人撫育之事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有所失禮。禮者不可廢,廢則上下失序,異心生焉。陛下三思。 然滿堂之中,也只有他說此話,無人附和。 皇帝各個問后,沒有只言片語的回答,也沒有下詔當如何,將眾人都遣去了。 之后,博士江如海對公孫行說:公飽讀詩書,豈不聞湯武不循古而王,夏殷不易禮而亡,拘泥舊禮迂腐,你新來不知,咱們皇上厭惡空談,可莫作了紙上談兵的趙括了。 公孫行嘿然應承:無我新至之愚莽,怎見諸公伴君久之明乎。 難怪太傅對你贊不絕口,平雒城之亂也帶著你,百聞不如一見,你倒真是個妙人。 二人相對大笑,無復再言。 這年關中暑熱格外酷烈,恰正午時,潑天烈日似能融鐵流銅,只需在太陽底下站一會兒,便覺目眩。 廷尉寺,一座不起眼的小小牛車停在角門側。 停了足有半個時辰,才有一小吏出來,對著車行禮。引出車上一女郎,簡衣素服,不飾簪環(huán)。 她跟著小吏進去后,牛車才慢慢滾著車轱轆走遠。 廷尉寺如今正在風口浪尖上,自張紹走后,九卿暫未補位,由原先的廷尉正黃文啟代管,按說應當水潑不進,然而一路上至衛(wèi)官、下至執(zhí)吏,仿佛都未看見這女郎,由她直登詔獄。 獄門后陰寒惻惻,復行良久,才至看押李弈的所在。 一個月前風光無兩、幾欲登青云直上掌錄尚書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后將軍,倚壁而坐,頭顱低垂,衣衫襤褸,幾乎看不出人樣。 女郎停在他的牢門外,靜靜看著他,直到他有所感知,慢慢抬起頭。 蓬發(fā)之下,頰烙鞭痕,面上唯一片血紅,不辨五官,看不出哪些是血,哪些是傷,唯雙目黑白輪轉,凜凜如昨。 看見來人,他咧開嘴笑了,喉嚨破了,聲音嘶啞:長公主,貴人臨賤地,所為何來呢? 牢門外,為蠟黃燈火所罩、血點橫斜欄木分割的,正是舞陽長公主齊湄的臉。 李弈淋漓血跡披面,盯著他:臣如今才有兩三分明透,吳王咬我謀反,是公主的意思吧? 齊湄沒有答話,表情冷冷的:你后悔嗎? 李弈道:不過是些刀槍刑刺,糊弄娃娃的玩意,我早就見慣了,還能如何?公主喜歡,就把我這身骨rou刀刀片下來,骨頭拆下來,一件一件拿去,我絕不吝嗇。 齊湄伸手抓著血污斑斑的木欄,指尖幾要嵌進木里,含著怒意又刻意壓低的聲音微微發(fā)顫:李弈,你不過一家奴,泥淖里的犬彘,登不上臺面一條賤命。孤給你幾分薄面,你當真敢順桿往上爬,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東西。 李弈抬起頭:公主,我就算是家奴,也非你的家奴,我就算是狗彘,也不是你的看門犬。他頓了頓,唇角揚起,竟是一笑:我的命,貴著呢。 齊湄覺察指尖疾痛,低頭一看,竟是一截指甲斷在了欄鎖間,她縮手回袖,指尖緊緊扣住衣袖一截,放加個疾抖的袖口遮壓下去。 她一時尋不到說辭反駁,只得連連冷笑:孤瞎了眼,孤悔之晚矣。孤意下嫁,本是為全我皇兄的心意,你算,你算什么 李弈沒有再答她的話,從鼻中輕哼了一聲,換個坐姿,兀自闔目養(yǎng)神。 齊湄自站了一會兒,拂袖而去,走出幾十步,又轉回來:我告訴你,皇嫂被你連累,已經被貶去了昭臺宮。 李弈依舊低著頭。 從沒見堂堂皇后養(yǎng)病能養(yǎng)到昭臺宮去的,明上不敢說,誰不知道那兒是冷宮,人人都在暗地里猜她是不是與你一起謀逆,連朱恂都不敢出門,躲在家里作了縮頭烏龜。李弈,你多活一日,于她和太子就是多一日的危險。我如若是你,有什么顏面再活在這世上? 李弈抬起眼皮,深深看了她一眼,他朝齊湄的方向從嘴里啐了一口,血沫飛濺,在齊湄錯愕震驚中,笑容明煦:憑你也想要我死,做你的春秋大夢。凡她還有一口氣,我李弈就算墜入十八層地獄,也會一層一層爬回人間去。 齊湄喉如塞物,愣怔如僵。 他揚長聲音:長公主,臣衷勸你一句今日起,莫待時,早行樂啊。 日落龍首,城闕忽晚。 這日景軒值宵,自飧時過后,便懸著心。 吳若阿派的人在午后來探聽過口風,景軒便將所知盡數告知,道是少府令田冠也在走動,鄭夫人對太子的撫育權似也志在必得,他已明陳君前,兩個博士也贊同,眼下雖然七八成把握,也要看最終圣意裁決。 申時,景軒得到消息,說東宮有動作,傳之吳夫人的椒風殿。 后吳若阿心緒不寧,從申時直至戌時,每過一刻鐘的時間就派出人探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