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擁明月 第116節(jié)
他們夫妻兩個,嗓門兒都挺大的。 木階上的那道門忽然開了,少年只聽“吱呀”一聲,他輕抬起眼簾,只見檐下燈籠映照那姑娘濕潤的面龐。 她一眼望見他。 而他隱隱揚唇,嗓音清泠:“是啊。” “若公子與姑娘不嫌棄,便將此事交給奴家來辦?!庇谀镒忧埔娺@一對少年少女之間的目光流轉(zhuǎn),便笑著輕拍胸脯。 于娘子做任何事都很麻利,幫人張羅起成親的事來就更是十分利落。 整個桃溪村的人也跟著熱鬧。 人間五月,槐花滿地。 清清幽幽的竹林中纏滿了殷紅的綢子,小院中已經(jīng)聚集了不少桃溪村的村民,眾人笑鬧聲連成一片,未出閣的姑娘們立在房中瞧著于娘子給那位新娘子梳起發(fā)髻,只不過薄薄地上了些妝粉,點了些胭脂,再用黛筆勾描幾下眉,涂上顏色新紅的口脂,便教這些年輕的姑娘們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新娘子看。 滿屋的姑娘與婦人,誰都難掩眼底的驚艷。 那頂鳳冠被于娘子小心翼翼地捧來戴在商絨的頭上,所有人都幾乎被金冠奪去視線,金鳳翎羽輕微顫動,其上的珠玉寶石熠熠生輝。 她一身殷紅的衣裙上繡著金線翎羽,裙袂層疊如流云。 宛如那畫中走出的神妃仙子,看得一眾婦人忍不住湊到跟前去連連夸贊,引得商絨耳垂發(fā)紅。 拜堂的吉時到了。 于娘子與添雨扶著商絨從房中出來,所有人退開,讓出中間那片鵝卵石空地來,蓋頭遮掩了商絨的視線,她只能看見少年殷紅的衣袂。 他舒展的手掌伸來,商絨松開于娘子,握住他干燥的,溫暖的手。 老秀才在一旁唱名,商絨暈暈乎乎的,回過神來,三拜已禮成,她松開他的手,又被于娘子與添雨扶回了房中去。 第十五借故將折竹哄去偏房中,隨即后背抵在房門上,笑盈盈地打量著身穿殷紅喜袍,金冠玉帶的俊俏少年,不由嘖聲道:“小十七你這張臉生得是真好,難怪那小公主喜歡你喜歡得緊啊。” 他的后半句話的確很順耳,但折竹面上還是沒有什么表情:“讓開。” “讓倒是可以讓,” 第十五雙手抱臂,端詳著他,“但在那之前,你得先告訴我,你知不知道成親洞房之時要做什么?” “你在櫛風(fēng)樓時就不肯跟我們出去消遣,出任務(wù)也沒去過什么煙花地,在禁宮里你親小公主的嘴都能親破……” 第十五被少年一雙眸子冷冷一瞥,他話音止住,摸了摸鼻子,“好,舊事不提,但今日可是你的大喜之日,我有一樣?xùn)|西送你?!?/br> 說著,他從懷中取出來一個小冊子,塞到少年手中,朝他擠擠眼睛:“小十七,男女之間,可不是只能親嘴的?!?/br> 折竹瞥了一眼小冊子,卻聽敲門聲響,隨即開了一道門縫,姜纓氣喘吁吁地進來,合上門,轉(zhuǎn)過身便將懷里錦緞包裹的冊子恭敬地遞到折竹面前,說道:“公子,這個你洞房前可一定要看。” 到了折竹成親這日,姜纓一拍腦袋方才想起來這么個重要的事,故而他才趕緊趕去城中買了這樣?xùn)|西來。 天邊的流霞灼燒彌漫,又逐漸被云海吞沒,夜幕降臨,竹林小院中燈火通明,沒有飲酒的新郎白皙的面頰不知為何染著薄紅,被第十五按著肩在桌前坐下。 “新郎官兒怎么坐那兒???” 老秀才端著酒杯起身,喊了一聲。 其他的村民也連聲附和。 折竹恍恍惚惚,聽見這番嘈雜聲響,他回過神來,對上一桌小孩兒烏溜溜的眼珠。 “新娘子聞不得酒味兒,囑咐了不讓喝?!?/br> 于娘子笑著對眾人道。 “也是,小十七你還要洞房,今晚的酒便讓我與姜纓來替你喝!”第十五并不知折竹飲酒只能兩杯的秘密,他面帶曖昧的笑容,拍了拍少年的肩。 折竹側(cè)身躲開他的手,捏著茶碗的指節(jié)收緊了些,他烏濃的眼睫輕抬,看見圍坐在桌前的除了小孩兒,就是兩個帶孩子的婦人。 桃溪村中人飲宴,不論男女,竟幾乎都是會飲酒的。 “哥哥,你的臉好紅呀?!?/br> 坐在他身邊的小女孩兒歪著腦袋望著他。 折竹的臉更紅了,他一點兒也不知道怎么應(yīng)付這個小孩兒,只能端起茶碗抿一口。 老秀才他們非要來敬酒,好多張陌生的面孔,卻都帶著樸實的笑容,折竹以茶代酒略喝了幾口,他們便被姜纓與第十五給擋了回去。 因有人攔著,桃溪村的村民們也沒有鬧這對寄居于此的新人的洞房,月上中天,山居寂寂。 桃溪村的村民們已經(jīng)回去了,姜纓與第十五在席上喝得大醉,添雨與于娘子將他們扶到了偏房中歇息,隨后于娘子便帶著添雨去自己家中暫住。 折竹孤身在廊上站了一會兒,春夜的風(fēng)拂動他殷紅的袍角,他終于伸出手推開那道門。 “吱呀”聲響。 房內(nèi)的商絨將燙手山芋般的冊子扔到了枕下,紅色的蓋頭遮擋了大半的視線,她垂著眼簾,看著他的步履臨近。 “折竹?” 她有點不安,輕聲喚。 “嗯?!?/br> 少年的聲音清冽。 一片陰影擋在她的面前,隨即蓋頭被他掀起來,一片橙黃明亮的燈燭光影里,她頭戴鳳冠,霞明玉映。 少年好似失語,怔怔地盯著她。 商絨仰望著他,這是她第二回 見他穿這樣鮮亮明艷的顏色,烏濃整齊的發(fā)髻上戴著金玉冠,殷紅的發(fā)帶鑲嵌著精巧的玉片。 少年忽而抬手,將她頭上的鳳冠小心取下,放到一旁的案幾上,他在她身邊坐下來,再來看她,果然她的額頭上有一道紅印子。 “疼嗎?” 折竹的指腹輕觸她的額頭。 沒了鳳冠,商絨的后頸輕松了許多,她抿著唇搖頭。 大抵是因為兩個人都看了奇怪的東西,所以連這樣簡單的觸碰也變得令人浮想聯(lián)翩,兩個人的臉頰都紅紅的,坐在一塊兒不說話。 折竹從床上摸來一顆桂圓,撥開外殼,雙指捏著晶瑩的果rou遞到她唇邊。 商絨張嘴咬住,果rou清甜的味道在齒間綻開。 但她低垂視線,發(fā)覺自己碰到少年的手指,因而他指上沾了些口脂的淡紅。 商絨看他的指節(jié)如含羞草般蜷縮起來,隨即他站起身走到桌前,端起兩杯酒來到她的面前。 “你不是不再飲酒了嗎?” 商絨仰面望他。 他連那個玉葫蘆都丟了。 折竹又坐在她的身側(cè),紅繩連接著他們兩人的酒杯,他漆黑的眸子清亮而干凈:“這個一定要喝。” 他一口飲盡,商絨只好試探著喝下去。 她還是沒有那么習(xí)慣酒的滋味。 嗆得咳嗽了幾聲,眼睛水盈盈的。 折竹翹著嘴角,手指又撫上她額頭的紅印子,商絨正不知要將酒盞如何放,卻不防他捧起她的臉來,清涼的風(fēng)拂過她的額頭。 胸腔里的那顆心疾跳著,她眨動眼睫,僵直著身體動也不動。 紅燭高照,燈焰跳躍。 少年的氣息摻雜隱約的酒香離她這樣近,商絨的手指在袖間蜷縮起來,而他的吻忽然落在她的額頭。 他沒有章法地親她的眼睛,鼻尖,嘴角。 酒意總是在他臉上浮現(xiàn)得很明顯,即便他只飲了一杯并沒有醉,但是白皙的面龐卻微微泛粉,耳垂已經(jīng)紅透了。 漂亮的眼睛濕漉漉的,臥蠶尾端的小痣生動又惹眼。 “簌簌?!?/br> 他輕聲喚。 商絨小小聲地應(yīng),一點兒也不敢看他。 “我好開心啊?!?/br> 他的親吻又落在她的頸間,嗓音變得模糊。 商絨咬著唇,酒盞脫了手,連著紅線滾落在地上,她抓住他的衣袖,薄紅爬滿她的脖頸與面頰。 “你呢?” 他抬起頭來,唇瓣紅潤。 商絨面頰燙紅,才很輕地“嗯”了一聲,他的吻便落在她的唇齒,舌尖抵住她的唇縫,深入。 他的確已經(jīng)很熟練了。 商絨的腦中灼燒一片,少年凌亂的呼吸近在咫尺,她無助地抓著他的衣襟,難以承受他這般深重的親吻。 衣衫落地,幔帳垂下。 少年的唇瓣貼著她的肩頭,他的喘息很輕,聽見她的嗚咽,他又吻去她臉頰的淚珠,啞著聲音問她:“為什么哭?” 商絨抽泣著,抱著他不肯說話。 “你可不可以親親我?” 大約他的神思已被合巹酒燒得模糊,他黏人又直白。 “你要不要……” “你不要說?!?/br> 商絨又羞又惱。 “哦。” 少年咬了一下她的耳垂,但沒隔一會兒,他又很輕很輕地親著她的肩窩:“簌簌,我好喜歡你啊。” 夜半春雨綿綿,濃云遮了朗月,長霧穿梭于清清幽幽的竹林,輕風(fēng)陣陣,簌簌而響。 東方既白,雨霽云開。 白茫茫的晨霧籠罩了整片竹林與山廓,黑衣少年將尚未醒透的姑娘抱上了馬背,側(cè)身對第十五道:“十五哥,我們就此分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