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擁明月 第106節
折竹立即跟上,兩人一前一后掠入那片青黑的林間,忽高忽低,劍刃相接之聲不絕于耳,陣陣罡風摧折草木。 折竹的劍鋒刺中妙旬的腿骨,妙旬吃痛,立于林梢的左膝一屈,卻仍能勉強穩住身形,掙開他的劍鋒,一掌重擊在折竹肩頭。 周遭的枯葉仿佛也因妙旬內力激起的罡風而化為利器,擦破了折竹的臉頰。 妙旬落下林梢,劍鋒嵌入地面支撐著他站直身體,銀白的月輝穿梭于這片枝葉縫隙,斑駁搖晃,他凝視立于樹梢之上的少年:“小子,你到底年紀還輕,天機山的功法,我可比你熟。” “是嗎?” 折竹腰腹間的血液浸濕衣袍,滴答落下,他指節輕蹭臉頰的血跡,隨即踩踏樹梢,俯身躍下。 妙旬匆忙接招,此時他方才察覺這少年的招式更為狠厲迅疾,妙旬凝神接下,積蓄起內息襲向折竹。 折竹抵不住他這般剛猛的內力,胸口一震,他什么感覺也沒有,卻吐出血來。 “公子!” 忽的,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折竹側過臉,郎朗月華映出一個人的影子,那青年提劍而來,直直地揮向妙旬。 妙旬側身一躲,不得已松了折竹的劍,應對起這忽然出現的青年使出的招式,但青年終究不敵妙旬,不過幾招之內便落了下風,生生受了一掌,手臂也被劍刃劃了道血口子。 妙旬正欲下殺招,一道柔韌的劍影閃爍,他眉目一凜,不得不接下那黑衣少年的劍招。 林間風聲呼嘯,少年渾身浴血。 妙旬到底身上還有舊疾,他更不防這少年如此年紀便有此般武功,縱然內力尚不及他,但少年似乎極其敏銳,很會尋找他的弱點,不過百招,他那條傷腿便再受重創。 妙旬咬著牙忍著劇痛,再度運氣劍鋒往左襲向折竹,他算準了折竹一定會躲,故而將內息積蓄于右掌,卻不曾想,折竹竟躲也不躲,他的劍鋒刺中折竹的肩,他一怔,對上少年那張蒼白的面龐,短暫一瞬,少年劍鋒直直地刺中他的腰腹。 妙旬痛得眼尾的褶皺更深,勉強后退了幾步。 可他看著眼前這少年的臉,心中卻越發驚疑。 “你來做什么?” 折竹終于有工夫回頭去看那青年。 “她不放心公子。” 姜纓胸口疼得厲害,說話也有些艱難。 折竹不再說話了,回過頭迎上妙旬怪異的神情。 “你這樣的年紀,絕不可能有如此深厚的內力,”妙旬暗自調息著,他越看這少年越覺得詭異,心中仿佛終于恍悟了什么,“師兄將他的內力都傳給了你,是不是?” “所以,” 妙旬的視線停留在少年不斷流血的傷口,又去看他面無表情的臉,“你身患無法感知疼痛之癥。” 折竹并非天生無法感知疼痛。 是妙善強行將自己的內力傳給一個年僅幾歲的孩子,致使他在年幼之時便嘗盡內息沖撞的疼痛折磨。 為此,折竹曾忍受千般常人所不能忍受之痛。 他在自己腕上劃下那道傷口時,是他最后一次感受到疼痛的滋味。 從那以后,他便徹底喪失了感知疼痛的能力。 “是啊,” 折竹沒有血色的薄唇微勾,卻沒有分毫的笑意,“所以妙旬,你該知道,我這樣的人能活到現在,全因你這個老東西還沒有給他償命。” 妙旬本不欲與他多說什么過往之事,他只要將眼前這不聽話的少年殺了,便是對妙善最好的交代,可事到如今,他發覺這少年并非是那么好對付的,于是頃刻間,他改了主意,陰鷙的眼底流露幾分譏諷的笑,他喟嘆:“你居然是為他來的玉京?只是為他報仇?” 妙旬接連笑了幾聲:“小子,你可知我為何要殺你?是怕你向我復仇么?” 折竹冷冷地凝視他。 “不是,” 妙旬迎著他的視線,搖頭,“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正如凌霜給我靈藥,我愿護他周全一般,你師父給我另一味藥,你以為他是白給我的么?” 第91章 無人知 鵝毛雪亂灑, 風卷枯葉黃。 第四雙手抱臂,立在一旁瞧著那個衣裙單薄的小姑娘專心致志地擺弄著手中的魯班鎖,她懶懶地打了個哈欠, 忍不住道:“小公主, 你都解了多久了?這么些日子也沒見你將它解開,這玩意兒真能解得開么?” “就差一點兒了。” 商絨沒有抬頭,一邊對照著案上的《丹神玄都經》,一邊說道:“《太清集》和《青霓書》的部分我都已經解出來了,《丹神玄都經》就差最后幾個圖案, 只要我找到它們,應該就可以了。” 第四實在不太明白她為什么執著于這個魯班鎖, 撇撇嘴也沒再接話, 百無聊賴之際,她瞥見躺在竹榻上的添雨醒了過來,便挑了挑眉:“喲, 怎么這會兒才醒。” 添雨才清醒過來, 對上第四那雙眼睛, 又發覺自己被繩子捆著, 動也動彈不得, 她皺著眉才要發難, 卻見商絨手中擺弄的東西正是她要找的精銅魯班鎖, 她立即道:“快將我家的東西還給我!” “你家的?” 商絨聞聲, 抬起頭來。 “真是好笑, 這東西在誰的手里便是誰的, 你有本事, 便來搶啊。”第四笑了一聲, 朝她抬了抬下頜。 “你……”添雨身上的武器已被收走, 此時怎么也掙不開身上的繩索。 只聽得“咔噠”一聲響。 添雨與第四的目光都移向那個小姑娘的手中。 “……開了?” 魯班鎖一塊一塊散落在商絨手中,她還有些不敢置信。 “小公主,聰明啊。” 第四笑眼盈盈。 商絨將散碎的魯班鎖放到桌上,從中摸出了一枚鑰匙來,第四一見那枚鑰匙,便眼睛一亮,“這是什么藏寶庫的鑰匙?” “不是藏寶庫。” 商絨說著,打開來姜纓收拾好帶過來的包袱,里面裝了好多折竹買給她的玩具和零食,她翻找出最底下的黃金匣子來放到桌案上。 隨即試著將鑰匙插入黃金匣子的鎖扣里。 稍稍一轉動,清脆的聲音響了一下。 第四目不轉睛,看著商絨伸出雙手摸向黃金匣子。 燈燭的光照得匣子上鑲嵌的寶石熠熠生輝,商絨指腹滿是匣子上冰冷的溫度,她不自禁地深吸一口氣,緩緩打開匣子。 金花暗紋的絲綢襯布上,竟是一團赤色通透的東西。 “這是個什么東西?” 饒是第四見多識廣,也實在沒見過這樣的東西。 商絨也是一頭霧水,但竹床上的添雨勉強坐起身來,一見匣子里的東西,她瞳孔微縮,失聲道:“赤色太歲!” 赤色太歲? 商絨記得這個東西,那日第十五說過,赤者如珊瑚,光明洞徹如堅冰,便是太歲中的上品。 更是她皇伯父費盡心機也要得到的,云川程氏的至寶。 可是云川程氏的至寶, 怎么會被折竹自小帶在身邊? “你怎么知道的?”第四看向添雨。 “我父親是前云川主程靈曄的近衛,赤色太歲是程氏至寶,十七年前,程靈曄的夫人沈鸝攜太歲歸程氏宗祠的路上遇到截殺,太歲遺失,沈鸝小產,我父親也是因此事而被逐出青霜州。” 添雨清楚地記得父親與自己說過的話。 “你說,先云川主的夫人叫什么?”商絨聽了,卻抬起眼簾來問她。 “沈鸝。” 添雨重復道。 這一刻,不知為何,商絨想起了那日她與折竹之間所說的話。 “你母親的名字呢?你師父也沒有告訴你嗎?” “鸝娘。” 商絨握著匣子的手倏爾一緊。 那么巧,正好是在十七年前,又那么巧,前云川主的夫人名喚沈鸝,而折竹的這個黃金匣子里鎖著的正好是程氏的赤色太歲。 “添雨姑娘,你可知道,當時赤色太歲遺失前是如何保存的?那時便是放在這匣子中嗎?” 商絨又問。 “我不知道。” 添雨當時年紀小,又怎會知道那許多細節。 “第四護法,云川的人果然去了那間院子搜尋。” 外頭傳來一名青年的低語。 第四還沒有什么反應,商絨猛地轉過臉,對她道:“拂柳jiejie,我要見他們。” “這……” 第四愣了一下,隨即搖頭,“不可以,小十七可沒說過這些。” “太歲在我們手中,我們是有籌碼的。” 商絨站起身,認真地道:“事關折竹,我一定要知道真相。” 吉花巷最深處的院子里沒有點燈,只有郎朗月華淡掃庭內,背著一柄劍的老者衣袍霜白,精神矍鑠。 “看來,你的朋友沒打算救你。” 他回過頭,看向那名被捆了雙手的青年。 “那能怎么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