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擁明月 第97節(jié)
少年的薄刃再往他骨rou中探入半寸。 “我,我?guī)熼T有修行舊典,”凌霜終究難捱這少年折磨人的手段,他痛得聲音發(fā)顫,“若是此時(shí)出生的女子又遇金星凌日之百年難遇的天象,最適合放血作引……” “放血作引。” 少年笑聲冷極,他抽出刺入凌霜腿骨的劍刃,血珠滴答的劍鋒一轉(zhuǎn)對準(zhǔn)其咽喉,“那你就這么去死好了。” 鋒利的劍鋒刺穿了凌霜的咽喉,殷紅的鮮血迸濺在石壁上懸掛的畫卷,也濺在少年冷白的側(cè)臉。 凌霜甚至來不及發(fā)出一聲嗚咽,便瞳孔擴(kuò)散,沒了聲息。 地面鮮血蜿蜒,空氣中滿是血腥的味道。 少年指腹輕蹭臉頰的血跡,隨即將那幅畫卷扯了下來,同時(shí)掃落了石壁上的燈燭,一時(shí)間,火焰落在畫卷上,畫卷燃燒起來,火舌舔舐起凌霜的衣角。 火光在少年眼底跳躍。 已近秋末,夜里越發(fā)寒涼。 商絨守著一盞燈,在窗前觀雨。 “小公主,小十七這么晚不回來一定是殺人去了,你睡你的,何苦等他?”第四見她房中還亮著燈,便從對面屋中出來,撐傘到她窗前。 “一個(gè)人睡不著。” 商絨用剪尖撥弄一下燭芯。 “一個(gè)人害怕?” 第四朝她眨眨眼睛,“那要不要拂柳服侍您一塊兒睡?” “……不要。” 商絨抬起頭看她。 “我到底是個(gè)女子,你不愿與我一塊兒睡,偏要與小十七那么個(gè)男子住一間屋子是什么道理?你們可還沒成親。” 第四笑得甜膩。 “成親?” 商絨卻只注意到她最后一句,她想起在桃溪村中見過的那一對新人,都穿得紅紅的,新娘戴著漂亮的鳳冠,新郎笑得眼睛都不見。 新娘撒出來的桂圓紅棗被折竹接住,剝了一顆桂圓給她吃。 “拂柳jiejie,人為什么要成親?” 商絨忽然問。 第四未料她忽然這么問,她手肘撐在窗欞上,看著床榻上那小公主懵懂單純的模樣,她摸著下巴,說:“我雖沒成過親,但聽人說,相愛便是要成親的,成了親就可以一輩子在一起,可以得到山川上蒼的祝福,在一塊兒生活,在一塊兒生小孩兒,在一塊兒白頭,哦,死也死在一塊兒。” “但我可不信這些,” 第四朝她一笑,“我啊只知及時(shí)行樂,可不愿被人絆住手腳,這若是被人絆住手腳,人生多沒意思,是不是啊小公主?” “為什么會沒意思?” 商絨迷茫地望她。 “……你好像覺得很有意思。” 第四噗嗤一笑,她認(rèn)真打量起商絨的臉,問,“這么說,你愿意嫁給小十七?” 商絨的眼睫動了一下。 面對第四刻意揶揄的目光,商絨轉(zhuǎn)過臉躲開,抿起唇不說話了,手中握著那個(gè)魯班鎖。 “小十七很好的,你與他做夫妻不會吃苦,只會吃喝玩樂樣樣行。”第四還在逗弄她。 秋夜雨霧濃重,在廊外滴滴答答。 商絨垂著眼,輕聲道: “我知道他很好。” 第84章 守著你 晨光熹微, 白霧茫茫。 此時(shí)街上還沒有多少行人,但街邊已經(jīng)支起了不少食攤,蒸籠上冒著縷縷的熱氣, 空氣里除卻雨后的草木清香便是食物的味道。 一駕馬車在一處食攤前停穩(wěn), 趕車的青年下來,神情嚴(yán)肅地審視著攤子上的早點(diǎn)。 “這位爺,要點(diǎn)什么?” 食攤的主人笑瞇瞇地問道。 青年才指向簸箕里的餡餅,那馬車內(nèi)有一只白皙的手掀開簾子,此間天光只能勉強(qiáng)照見那人蒼白的下頜。 “不要那個(gè)。” 那聲音聽著, 是一個(gè)極年輕的公子。 食攤的主人才望了那馬車一眼,便見面前的青年縮回了手指, 隨即試探著指向另一邊的米糕, 像是在詢問馬車中的人。 “嗯。” 馬車內(nèi)傳來那年輕公子懨懨的一聲。 青年轉(zhuǎn)過臉來立即對攤主道:“撿上一包。” “蜜糖餅要兩個(gè)。” 那不露面的公子又道,“還有芝麻粥。” 這下攤主不等青年再重復(fù)便麻利地將餅子包好,但芝麻粥卻是要用碗盛的, 正猶豫著, 攤主只見青年扔來一塊銀子, 他眉開眼笑, 立即拿了碗來盛好粥, 連自家用的食盒也一塊兒給了出去。 轆轆聲響, 馬車穿街過巷, 最終停在巷尾一道門前。 商絨昨夜也不知等到了幾時(shí), 眼皮被困倦壓得睜不開, 她裹在被子里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臉頰輕抵枕邊的魯班鎖, 她又被冰涼的觸感一下驚醒。 她爬起來擁著被子望了一眼窗外, 屋子里靜悄悄的, 折竹竟還未歸。 一縷烏發(fā)落到肩前,商絨又?jǐn)[弄起魯班鎖,清脆的咔噠聲有一陣沒一陣地響,隔了會兒,她正打算拿《丹神玄都經(jīng)》來瞧,卻聽外頭有了動靜,她抬起頭正見第四從對面的屋子里推門出來,一名守在暗處的青年也正好穩(wěn)穩(wěn)落地,三步并作兩步上前去打開院門。 第四一出門,便見姜纓從馬車?yán)飦G下來兩個(gè)被五花大綁,昏迷不醒的道士,她不由挑眉:“喲,怎么還弄了兩只螃蟹回來啊。” 馬車?yán)镒詈蟪鰜硪粋€(gè)少年,他身上裹著一件披風(fēng),臉色蒼白,神情倦怠,第四一瞧,便道:“小十七,你受傷啦?怎么這么不小心啊……” 這話可沒有一點(diǎn)兒關(guān)切的意味,反倒有些幸災(zāi)樂禍。 少年本就懶得理她,又見那個(gè)衣衫單薄的姑娘從院中跑來,一手扶著門框站在那兒望他,他便輕瞥一眼第四,聲線雖添了一分沙啞,語氣卻是涼涼的:“第四jiejie,我傷得可沒你那個(gè)白隱重。” 聽清“白隱”這兩字,第四的神色有一瞬凝滯,她彎彎的眉微蹙:“你莫不是在誆我?” “第四護(hù)法還真是無情,那白隱為了你,觀主之位沒了,被凌霜折磨得都不成人形了,您難道不去瞧瞧么?”姜纓見少年理也不理她便往門內(nèi)去,他便接來話頭,同她說道。 第四扭頭就往巷口去。 商絨看了一眼第四融入濃霧里的背影,再對上走到她面前來的這個(gè)少年的目光,他的臉色很不好,嘴唇也沒有多少血色。 “折竹……” 她才開口喚,卻見他解下身上的披風(fēng)來裹住她,披風(fēng)里帶著他的體溫,還有令人無法忽視的血腥味道。 沒有披風(fēng)遮掩,他一身玄黑的衣袍雖看不出多少血跡,但被利器劃破的衣料里隱約能看見結(jié)了血痂的一道道傷口。 “這么緊張做什么?” 折竹見她的眉毛皺起來,冰涼的指腹輕輕地碰了碰她的眉尖,他輕笑,蒼白的臉色更襯他眼尾那一顆小痣顏色濃烈:“你知道我不疼。” 商絨一句話也不說,拉住他的手穿過庭院往房中去。 她的手在被窩里捂得暖暖的,折竹原本并不覺得冷,但她的掌心貼上來,那種溫度令他才發(fā)覺自己的手指到底有多僵冷。 他半垂睫毛,不動聲色。 直到他被商絨按著肩在床沿坐下,她的手伸來摸索著他腰后蹀躞帶的鎖扣,他才一下握住她的手臂。 商絨一頓,仰頭與他相視。 滿窗天光冷暗,她的面頰白皙而細(xì)膩,烏黑柔亮的長發(fā)披散在肩前,看起來乖巧又柔弱。 折竹有些難抵她的目光注視,撇過臉,冷靜道:“讓姜纓來就好。” 他的傷多處在腰腹或后背, 若,要被她用這雙眼睛注視著…… 折竹的下頜繃緊,有點(diǎn)臉熱,隔了會兒又添一句:“他比較熟練。” “啊對對,” 姜纓才走到門口便聽見了這話,他努力繃緊臉皮不笑,走進(jìn)來,對商絨道,“姑娘,我們做殺手的,受的傷多了也就成了半個(gè)大夫。” “好。” 商絨點(diǎn)點(diǎn)頭,松開他。 事實(shí)上姜纓也的確很熟練,在屏風(fēng)后為折竹清理過傷口,又上完藥,商絨拿在手中的《丹神玄都經(jīng)》也才翻了一頁。 折竹換了一件寬松的白袍,撐著困意出來,見桌上的食盒沒人動,他便朝她勾了勾手:“過來。” 商絨放下書便往桌前去。 “折竹,你去星羅觀了?”商絨接了他遞來的米糕,說著,見他薄薄的眼皮輕抬,朝她看過來,她抿了一下唇,又說,“我聽見姜纓說起大真人了,你是不是……” “嗯,” 折竹捏著一塊熱氣騰騰的米糕,咬了一口,“他死了,我殺的。” 商絨聞言,一怔。 大真人也算是她的師父,縱然他們之間并無多少師徒之間的情分,但乍聞他的死訊,她心中一時(shí)百味雜陳。 “他做了什么?” 商絨知道,折竹不會無緣無故殺大真人。 “你可還記得幫我們離開星羅觀的白隱?” 折竹將最后一口米糕喂進(jìn)嘴里,一手撐著下巴來看她,見她點(diǎn)點(diǎn)頭,他便微彎眼睛,接著道,“他啊,看起來是凌霜最得意的弟子,星羅觀的觀主,但其實(shí)凌霜將他養(yǎng)在身邊,實(shí)則是為了在合適的時(shí)機(jī),放干他全身的血拿去煉長生丹,白隱幫過你我,你說,我該不該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