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伯，我也是這樣想的。”陳辰也開口道：“其實人一輩子誰也沒少被議論，過去二十年，我又被人議論的還少嗎？”

    眾人渾身一僵。

    陳辰假裝沒看見他們臉上的不自在，繼續道：“不論是因為我讀書好，還是我有那樣一個……親媽，總之我從來都沒少被人議論。有的話多難聽你們大家心里其實都很清楚，那個時候我都扛過來了，現在我也同樣能承受住。”

    “那怎么能一樣呢。”陳建軍急急道：“以前那些事就不是你的錯，大家罵的又不是你！”

    “是，他們沒罵我。”陳辰看著一旁痛苦的陳建業，殘忍的道出一個事實，“他們只是說我是個沒媽的孩子而已，他們只是說我媽不要我而已，他們只是說我有媽生沒媽養而……”

    “夠了！”陳建業紅著眼痛苦的吼出聲。

    “爸，就算你不愛聽這些也是事實，因為本來就是這么過來的。”陳辰想起原身的敏感自卑的性格、想起昨天陳建業砸過來的那把椅子，想起如果陳建業不松口他就不可能跟杜星緯在一起的事實，非常殘忍的點明真相，“從小到大其實根本沒少被人用語言傷害，我無力阻止、你們也同樣無力阻止、我們誰都無法去管別人怎么說。所以，那我們為什么要那么在意根本無力阻止的事情呢？明明這就是個無法逃避的事實啊。”

    語言就好像一根尖銳的刺，它可以刺破血rou生生的扎進人的心臟里去，將整個人戳的遍體鱗傷；它也可以戳穿遮羞的布，然后暴露掩藏其下的血淋淋真相。

    陳建業痛苦的抱著腦袋，絕望的大吼了一聲。

    病房的氣氛壓抑又駭人，所有人的眼眶都是紅的，所有人都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但陳辰偏偏還要說：“爸，你想跟你喜歡的人結婚過日子沒有錯，我說這些也不是在指責你，我只是想告訴你們，我早就練就一身銅墻鐵壁了，無關緊要的人嘴里的說三道四根本傷害不到我。我在意的只有你們，因為你們是我的家人，我從始至終只害怕你們不能理解我。”

    眾人被陳辰這些話戳的肺管子都要爛了，李氏堅持不下去，她邊哭邊說：“我支持你，奶奶支持你……”

    跟誰過日子不是過，只要他自己高興，那就去做。再說人都成那樣了，他面對女人不行也不是他想的，這還能怎么辦？

    難道真的不認這個孫子了？

    李氏做不到。

    何況還是他們虧欠了小辰的！

    李氏哭著說：“小辰，奶奶支持你……”

    陳辰破涕為笑，“謝謝奶奶。”

    杜星緯心里又酸又澀又心疼，但臉上依舊沒有表現出絲毫來；陳明覺得陳辰真的是牛逼大發了，竟然能直接當場說服奶奶！

    陳向武看著露出些許笑意的陳辰，又看看正痛苦抱頭的陳建業，最終還是嘆了口氣，然后讓陳建黨和陳建軍先把陳建業帶出去，接著又將其他人趕了出去，包括杜星緯在內，一個沒留。

    等人清光了，陳向武才盡量心平氣和的問陳辰，“你真的想好了？”

    陳辰苦笑道：“爺爺，我要是沒想好，當初也不會跟杜星緯處對象。”

    陳向武問：“多久了？”

    陳辰道：“去年開始的。”

    陳向武：“為什么不和我們說？”

    陳辰：“怕你們生氣，怕你們不理解我，也怕你們傷心。”

    陳向武眼睛直直的看著陳辰，他知道陳辰沒有說假話。他頓了好一會兒，才又問：“如果這次沒有被撞見，你們打算什么時候說？”

    “能拖就拖吧。”陳辰說道：“晚一天讓你們知道，你們就能多過一天高興日子。”

    陳向武只覺得自己是真的老了，今天接二連三的因為陳辰的話心里不好受。他這次停頓了更久，接著才又問：“什么時候知道自己只喜歡男人的？”

    “高一。”其實原身一直都喜歡的是姑娘，陳辰現在說的是他自己的情況，“那時候班里有些男孩子會說些葷話，有時候還聚在一塊說哪個哪個姑娘好看，但每次我都沒什么感覺，等次數多了，我就意識到我跟別人不太一樣。我不敢讓任何人知道，只能小心翼翼的去查，我自己還悄悄試了好多次，然后……”

    陳辰看著坐在木椅子上的陳向武，除了他臉上多了幾分疲憊與病態，整個人跟以往和陳辰說話的時候都沒有任何不同。陳辰不想欺騙他，更不想欺騙任何人，但他現在代替原身成了陳辰，他就只能做他自己。

    陳辰伸手捂住臉，深呼吸好幾次，才說：“我就知道我這輩子是不可能娶個媳婦過日子了。”

    陳向武坐在木椅子上沒動，眼睛都沒眨一下，淚水卻順著眼眶無聲的流了下來，劃過蒼老的面容，在那皺紋中流下深深淺淺的痕跡。

    他的嘴唇在顫抖，卻說不出任何的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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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修修改改很久，可能是入迷代入了，我自個兒用了好多張紙巾，不知道你們看起來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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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234章 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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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本來想著一個人過也沒有什么不好, 但后來遇到杜星緯，我就實在忍不住，他……太好了。”

    陳向武從病房里出來良久, 腦海里卻始終盤旋著這句話。

    陳向武覺得自己好像是第一天才真正的認識這個孫子，以前只知道那孩子不怎么愛說話, 但讀書好、勤快；后來覺得他聰明有想法, 膽子大的同時也心細，能帶著大家將生意打理好；可現在看來, 他其實也有脆弱的一面, 他會生病、會難過, 會記得小時候遭遇的一切，會因為他與常人不一樣的……而傷神。

    他好好的一個孫子，竟然還有過以后一個人孤苦過一輩子的念頭。

    陳向武年輕的時候也殺過鬼子、藏過路過的軍人們、甚至還幫忙送過信, 那個時候陳向武不可謂膽子不大，心腸也絕對不軟。可即便是這樣，如今他也舍不得他好好的一個孫子以后真的就孤苦伶仃的過一輩子。

    人總會老, 兄弟姊妹總會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孩子，即便是關系再好, 同住一個村里也能看護幾分, 可那哪里有真的住在一個屋檐底下的枕邊人好？

    可要真的同意他們兩個人在一起過日子以后肯定會遭遇很多的閑話、會被很多的人所看不起、然后在背后被議論謾罵；可若是不同意，就陳辰這個情況, 瞞著別人娶一個媳婦來過日子，那對得起人家姑娘嗎？如果不瞞著，那陳辰對女人不行這件事豈不是就得鬧得人盡皆知了？這事關男人的尊嚴，這又能比兩個男人過日子的情況好到哪里去？再說, 就陳辰那個性子，他既然都認定了杜星緯, 哪怕他們全都阻攔不允許，陳辰就能甘心跟杜星緯斷了？就能甘心真的一個人過一輩子？

    這些路，看起來哪條都是死路，陳向武愁啊，愁的腦袋都是木的。

    偏陳建黨還在一旁試探，“爸？”

    陳向武擺擺手，一句話都不想多說。

    陳建黨只好閉嘴不再說這個事情，反而說道：“爸，既然人都在醫院里了，我陪您再去找醫生看看，這個時候您可不能倒下。”

    陳向武嘆氣，“那去看看吧。”

    以前他們家窮的連村里的醫療站都不常去，那些什么鹽水啊更是沒掛過，可現在有了錢，竟已經能隨隨便便來縣里的醫院看病了，而這一切……

    都是陳辰帶來的。

    陳向武思忖半晌，等他的身體檢查完醫生說問題不大之后才跟陳建黨說：“你等會兒去把杜星緯叫過來。”

    陳建黨遲疑著問：“爸你是……”

    陳向武說：“有些話問問他。”

    陳向武究竟跟杜星緯說了些什么陳辰暫時不知道，此時他正在吃著劉冬雪從外面特意買來適合病號吃的飯菜。因為昨天晚上家里那么多事，大家都守了陳向武一夜，今早又出發的急，所以劉冬雪根本來不及自己做飯，只能去買。

    劉冬雪把幾樣滋補的飯菜擺在小桌上，嘴里說道：“我特意問過飯店里的人，這幾樣都是補身體的，小辰你嘗嘗看合不合胃口。”

    陳辰問：“你們吃了嗎？”

    劉冬雪回答說：“你爺爺剛去看醫生了，等他那邊結束我們就去吃飯，你先吃。”

    陳辰問：“爺爺身體怎么樣？”

    劉冬雪說：“昨天晚上醫療站的醫生說沒大事。”

    陳辰沉默片刻，又問：“我爸呢？”

    劉冬雪道：“他在門口呢。”

    陳辰嗯了聲，沒說什么。

    劉冬雪頓了好一會兒，才說：“小辰，你爸他挺擔心你的，昨天回去之后他晚飯都沒吃兩口，今早我原本擔心他身子熬夜了吃不消不讓他來縣里，但他堅持要來，都是因為就是不放心你，你……”

    “我知道。”陳辰知道劉冬雪說這些話是什么意思，他笑了笑說：“我知道這件事是我對不起他、是我把他氣著了，他心里有氣那也是正常，我沒怪過他。”

    劉冬雪也笑了下，“那就好。”

    陳辰認真道：“謝謝您，劉姨。”

    劉冬雪忙擺手說沒事。

    也不知道是陳向武從杜星緯那里試探出了些什么，總之等到陳家人出去吃飯的時候，竟然敢將杜星緯一個人留在陳辰的病房里。按照正常邏輯，這不太對勁。

    陳辰心下奇怪，“他們怎么就放心你一個人在這里？”

    杜星緯暫時沒說話，而是伸手將陳辰抱進了懷里，陳辰眉宇一挑，半開玩笑似的問：“不長記性啊？”

    杜星緯將腦袋埋在陳辰的頸窩里，說：“從之前就想抱抱你了，但是一直有人，沒機會。”

    陳辰大概知道杜星緯是因為他之前跟陳家人說的那些話心里難受了，拍手輕拍他的背，道：“一直沒有什么機會說，這次說出來了倒也好。”

    杜星緯悶聲道：“我后悔了。”

    陳辰腦袋一嗡，渾身一僵，聲音還有些發顫，“什么？”

    杜星緯把人抱緊，說：“我們明明是一個村的，可以前卻像是陌生人一樣互相不認識，我后悔了，我應該來早點認識你的。”

    如果有人在背后嚼舌根他就把人打一頓，一頓收拾不住就收拾兩頓三頓，總之不會讓那些難聽的傷人話落入陳辰的耳朵里，以至于讓陳辰記了這么多年。

    杜星緯想，那個時候他一定會保護好他。

    杜星緯在后悔，陳辰卻是感覺人生真是大起大落，他還以為杜星緯是后悔跟他在一起了，可沒想到是因為這個。心里狠狠松了口氣的同時陳辰又沒忍住掐了杜星緯一下，嘴里嘟囔，“我還以為你后悔什么了呢。”

    杜星緯一聽就知道陳辰是想歪了，他說：“和你在一起從來就沒有后悔過，以后也不會。”

    陳辰覺得心里暖烘烘的，即便家里人再反對，只要兩個人都能堅定不松手就好。他抱住杜星緯的腰，認真道：“不用后悔，以前所經受的一切，都是為了成為更好的自己。”

    不論是杜星緯還是他自己，磨難只會是他們向上攀登的墊腳石，或許會留下一條疤，但意志只會比以前更加堅定。

    何況……

    小時候的那個陳辰也不是他。

    兩人都被上次的那個接吻意外給整怕了，所以抱了片刻就默契的松了手，陳辰依舊躺坐在病床上，杜星緯就拉了木椅子坐在床邊，兩人說起正經事。

    杜星緯說：“我感覺，陳二爺好像沒有那么反對了。”

    陳辰眼睛一亮，“是嗎？”

    杜星緯嗯了聲，“剛剛陳二爺問了不少我們相處的事情，還問我對你是什么想法，問我以后要是有外人不斷的說閑話、罵我，我還能不能堅定不移的和你處對象。”

    “那說明爺爺真的心軟了。”陳辰高興道：“不然爺爺不會問你以后的打算的，還擔心你會因為被人謾罵而退縮。”

    “我覺得也是。”杜星緯覺得自己好像能喘口氣了，眼睛里也帶了些明顯的笑意，“我會努力，讓你全家人都接受我。”

    陳辰就道：“那你得想辦法討好我爸。”

    杜星緯應了聲，“我想想要怎么討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