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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都像是籠著一層薄薄的霧。謝曲使勁晃了晃腦袋,伸手喊住正站在第五殿門口的崔鈺,喉結顫動幾下,數次嘗試后, 才終于如愿發出了一點聲音。 兵兵牌。 想是身上咒術作祟,謝曲每多說一個字,喉嚨里便似有火在燒,與此同時, 繞在他頸間那根細細的紅線,竟也如新鮮疤痕似的微微鼓起來。 崔鈺 一面說著, 一面低頭翻找。然而片刻后, 謝曲才倏然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他好像沒有兵牌。 好在崔鈺見他這樣, 大約也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忙跑過來攙扶住他, 皺著眉問:要多少?到哪去? 全部全部都要! 靈力透支的滋味并不好受, 謝曲虛弱地喘息著, 努力睜大眼睛看崔鈺, 去 去哪兒呢?謝曲忽然就有些想不起來了。 還記得千年前,當時的七個小掌門曾信誓旦旦地對他說:范昱是在對他施法,想要把他從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一個木傀儡。當時他聽了之后只覺得可笑,暗道別說范昱根本就不會那么做,退一萬步講,就算范昱真的做了,他又怎么會栽在那種陰邪咒術上? 可是現如今,他卻是真真切切的栽了。 他甚至不記得自己是在何時何地,被變成了什么人的心魔算計了的。 原來從人慢慢變成傀儡,就是這種cao蛋的感覺啊。謝曲想。 正頭昏腦脹著,頸間那紅線倏地又變粗兩圈,艷色如血,將謝曲的頭和身體全然分隔開,令他乍一眼看上去,就像是個先被割斷了頭顱,又被針線仔細補縫起來的尸偶。 最后還是崔鈺閉了眼,眉頭緊皺,似是在探靈。 好了,我看清楚了。崔鈺說:你別著急,我這就去其他八殿借兵。 說著,目光卻又落在謝曲頸間,眼里隱有擔憂,但你真的沒問題么?我感覺你腦袋都快掉了 聞言,謝曲輕輕搖頭,催著崔鈺趕快去辦正事,無妨,我又不是人,不用呼吸,就算腦袋掉了也死不了。 崔鈺嘴角一抽。 好像也對。 說話的功夫,紙人軀殼很快便被焚燒殆盡,謝曲被迫顯出完整的本相來,眼前已是一片血紅。 偏偏崔鈺這廝只會動嘴,一面說著即刻就去,一面又站在他旁邊啰啰嗦嗦不肯離開,吵得他頭更疼了。 混沌中,謝曲感到崔鈺扶著他席地坐下,俯身斷斷續續地問:對了,那顆白玉珠呢?還在你手里么? 強烈的困意如潮水般襲來,謝曲聽見崔鈺這么問,幾乎沒猶豫,即刻便攤開掌心,一直都在,但你趕快去吧,因為我現在真的很想睡,我撐不住 話說到一半,謝曲卻忽的一怔。 不對勁,即便是探靈,崔鈺也不該知道這顆白玉珠的存在! 眼前這人眼前這人不是崔鈺! 下一刻,謝曲倏地睜眼,卻再也沒看見什么第五殿。 他竟然還是被困在幻境之中。 他沒跑出去! 而崔鈺也已經變成黑袍,眨眼之間,便奪了他的白玉珠。 最令他感到詫異的是,此刻的黑袍居然有臉了,并且還不偏不倚,恰好正用著他的臉。 見狀,謝曲有一瞬間的茫然,待再回神時,黑袍已然消失不見了,眼前只剩下了一片無邊無際的荒蕪。 被耍了。 當這個念頭出現在腦子里時,睡意終于稍稍褪去。謝曲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環顧四周,試圖在一片荒蕪里分辨方向。 然而卻什么也看不到。 隨著時間的流逝,不消片刻,謝曲眼前的血色便越來越重,從剛開始雖然看什么都帶點血色,但好歹還能看清個大概,到這會無論再怎么努力,也只能看到一片厚重的赤紅。 先是說不出話,再是看不見,慢慢地就連聽覺和觸覺也開始變得遲鈍,想是心魔到底還防了他一手,覺得時機已經到了,便將鏈子提前給他拴上了。 被強行切斷和外界的聯系很難受,謝曲閉了眼,覺得自己仿佛飄在海上的一葉小舟,十分孤立無援。 哦,這么說似乎還不太準確,或許不是飄在海上,而是浸在血海里,鼻腔里充斥著的永遠只有血腥氣,睜眼也只能看到一片血紅。 硬要形容的話,謝曲認為這感覺其實有點像是千年前,他受怨氣所擾,險些在一眾凡人面前失控吃人那一次痛苦是一樣痛苦的,渴望發泄的焦慮也是真實存在的,唯一不同的是,他這回是絕對清醒著的,清醒到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變化。 不能睡 睡了就真是一具傀儡了。 朦朦朧朧的,謝曲隱約聽見遠處有雷聲落下來,一道接著一道,須臾便已落下三十三道。緊接著,又有無數或尖細或沙啞的哭聲交疊在一起,絲絲縷縷穿過他的耳膜,刺進他的心里。 是萬鬼同哭。 是在過去千年間,那些曾經被他殺死的人,還有想要殺死他的人,全都跑回來找他了! 而他曾經在這場騙局中經歷過的,所有的一切: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會,愛別離,五陰盛,也全都仿佛毒蟲一般,和那些哀婉凄厲的哭聲一塊折磨著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