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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是久別重逢,不赦此刻的神情變化,反倒更像是在感慨你們竟然進來了啊,我今天終于見著你們了。 再說直白點, 不赦就好像從沒真的見過謝曲和范昱, 今天是第一次見著他倆似的。 下一刻, 不赦正要張口說點什么,哪料剛吐出個你字,便被謝曲出言打斷。 干脆點。謝曲在頭疼的陣陣余韻里揉著額角,意簡言賅, 讓我們自己看。 話音未落,不赦便了然地點了一下頭,屈指向謝曲和范昱各彈出一道銀芒,半個字也沒有多說。 情況緊急, 對于他們這些陰仙來說,直接把記憶共享出去, 的確比慢慢說來得更有效率。 因為共享記憶這種方法, 實際上是有點像凡人在臨死之前, 腦子里過的那些走馬燈的,無論其中內容有多么龐雜漫長, 真看完也就是一瞬間的事。 這么想著, 隨著銀芒沒入眉心, 霎那間, 謝曲腦子里便出現了許多零碎的,從未見過的畫面。 原來整件事情真正的起源,還得從不赦與還召剛修成仙那時說起。 嗯或許也可以再往前說點從不赦剛剛在大殿門外,偷聽到了離塵境代掌門對還召說的那些話時說起。 那時候的不赦剛剛拜入離塵境不久,對一切都好奇,也時刻謹記著還召的叮囑,待人進退有禮,從不鬧事。 不赦那會是真的在努力做一個人,盡管學做人這種行為,其實有點違背他身為一只大妖的天性。 可誰讓還召喜歡教他呢? 對于那時候的不赦來說,還召喜歡教,他就去學,還召想讓他做什么,他就去做,而活著就是如此簡單的一件事,從不用他費腦子多想什么。 簡而言之,那會,只要是還召的吩咐,不赦便從不會拒絕,即便是讓他想辦法去哄那位每天都在閉關,堅持不肯和他見面的代掌門開心,他也可以依言照做。 因為不赦知道,還召是想讓他成為真正的離塵境弟子,而不僅僅只是一個被特許留在離塵境中修煉的妖,所以盡管很討厭那位冷冰冰的代掌門,不赦還是每天都去請安。 哦,對了,不出所料,那白衣少年果然正是還召,而那個言語間似乎很不講人情的代掌門,其實是還召曾經最敬重的師兄,與不赦相識多年,也出手教訓過不赦好多次,卻從沒在不赦面前真的露過臉。 那天晚上,不赦原本也是去請安的,結果天不隨人愿,哪想剛來到殿外,他便隱約聽見代掌門在對還召說那些意味不明的話。 再之后,結界就忽然落下來了,不赦聽不到他們后來又說了什么,但卻看見還召點了頭,像是答應了。 還召為了掌門之位,答應用他來煉丹。 驟然得知此事的不赦,起初還很不敢置信,還騙自己說,還召一定不會這么做,可是第二天一早,還召竟然真的來找他,問他要不要去丹房看看,說自己能教他煉丹。 這句話可問壞了,只因不赦本就是這世間一切貪念匯集而化,由天地生養出來的大妖,骨子里獸性更多,平日能安安分分守在離塵境,也全是信任還召的緣故,結果現在還召竟然聽了別人的話,跑過來騙他。 不赦覺得接受不了。 接下來幾天所發生的事,不赦其實記太不清了,他只知道他身上的封印被沖破了,再睜眼時,腳下便是一片尸山血海了。 他在渾噩之中,親手殺光了離塵境中所有的人,剩下的最后一個人,便是還召。 彼時,他將刀橫在還召頸前,身上失控的力量掀起陣陣罡風,輕易便將周遭一切都碾為齏粉。但或許也正是因為面前站的是還召吧,他難得顯出一絲清明來,口齒含混地問:你要我死,直接來問我便是,為什么還要騙我? 不赦對此記得很清楚,他當時問的是你為什么要騙我,而不是你為什么要殺我,因為于他而言,還召若想要他死,大可直接對他說實話,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拐彎抹角。 因為那時候,即便還召對他直言,要他即刻死了,以助離塵境脫離困境,他也多半會乖乖照做,可還召卻是因為一個掌門的位子在騙他,這感覺可就太不舒服了。 這就好像是 還召身為他的恩師,卻沒能真正做到平時教給他的那些事,令他費盡心思壓抑多年的本性,忽然變成了一個笑話。 不是說不能貪心么?不是說要戒除一切欲望么?那還召貪著掌門之位,又算什么? 就在這種長久的對持中,不赦越想越怒,手里卷了刃的刀早已被鮮血染紅,只需將之再往前送上一寸,他便能如愿以償,從此做回他的大妖。 只需把刀再往前送一寸 募的,面前滿眼恨意的還召在聽見他這么問之后,眉頭微不可察地皺起來,倏然輕聲反問道:原來你覺得我喊你去丹房,是想殺你? 鏘! 長刀被一陣巨大的力道彈回,落在地上,震起碎石無數。 不赦不明白,為什么死到臨頭,還召竟然是這種表情。 沒有憤怒,沒有恐懼,只有一點終于弄懂他為什么會發狂的釋然。 原來那天站在殿外的人,是你啊。還召苦笑著搖頭,如果是因為這個,我沒想殺你。你若不信,眼下師兄的魂魄一定還沒散,你大可招靈來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