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頁
身為木人,理應還保留著一些做木靈時的習性,東神木生得高大,想來以往遇見這種打雷天,應該沒少挨劈。 謝曲是后知后覺才想通這層的。 不知怎么的,今夜風雪尤其大。其實雪天很少打雷,但今夜雷聲轟轟,比凡間打仗時的戰鼓還要響。 門口,小傀儡捏住枕頭的手指關節都發白了,臉色也白了,但它并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只會向謝曲平鋪直敘自己此刻的感受。 我真的睡不著,外面太吵,吵得我心煩。小傀儡說。 自己親手做出來的小傀儡睡不著,能怎么辦?寵著吧。 好在有清香的木香在,這會謝曲心口也不太疼了。他隨意點起床頭的油燈,朝小傀儡招手:過來。 小傀儡眼里有一瞬的放松,腳步都比方才歡快了許多,甚至沒忘轉身關門。 想來傀儡對傀儡師天生便有親近和依賴之感,盡管在場兩個當事人都不曾察覺到。 上了榻,小傀儡倏地鉆進狐貍皮底下,照例只露小半張臉出來,兩只手扒著狐貍皮一角,一派天真地問謝曲:你為什么也不睡。 謝曲也鉆進被窩,順手把小傀儡摟懷里,想也不想地答道:因為我其實不用睡覺。 小傀儡哦了一聲,又問:那你為什么非得教我睡覺? 謝曲:好問題,其實我也不知道。 還不等謝曲隨口亂編個理由出來,小傀儡便接著說:你知不知道,其實我是真的不需要睡覺。 這不就巧了么這。 一時間,謝曲咂了咂嘴,把到嘴的瞎話又咽回去了。 于是風雪夜里,謝曲懷里摟著小傀儡,被迫和它一起大眼瞪小眼。床頭的油燈被風吹的晃動,落一道鬼魅的影子在兩人臉上。 一刻,兩刻,三刻。 小傀儡沒反應,謝曲自己倒是瞪得眼皮有點酸。 要么,喊外面那個小丑鬼兒過來陪你玩?他也不用睡覺。眼皮子發酸的謝曲忍不住提出建議。 他是頭一次帶孩子,真沒經驗,真不會哄。 哪知道小傀儡聽了他這話,居然很鄭重地反駁他道:那個壞了半張臉的,不叫小丑鬼兒,叫容月。 謝曲哽住片刻,心里忽然有點莫名滋味竄出來,沒好氣地問:你還知道他叫容月,你們兩個何時混這么熟了? 小傀儡不撒謊,繼續扎心謝曲,就在你蒸茄子那時候。你只顧著蒸茄子,容月陪我說話了。 謝曲: 謝曲:明天我給他扎個紙人暫時附身用,讓他去做飯,我陪你玩兒。 小傀儡不理解,但是我覺得你其實也不用吃飯,就像不用睡覺一樣,你為什么還做飯。 我樂意,不成么? 你這人真怪。 我怪,但我不丑。 容月也不丑,他另外半邊臉很好看。 你究竟是誰做出來的小木人,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小傀儡不說話了,轉過身去背對著謝曲,給謝曲看它的后腦勺。 正僵持著,門外忽的又有人來報。 七爺,七爺,您在里面么?城外有信箋送進來了,請您出城。真是說誰誰就到,正是容月。 嘖,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外面那些人又在鬧什么,百八十年不主動往城里傳信,怎么大半夜的,忽然就要他出城? 真麻煩。 難得的清凈被打擾了,謝曲的語氣自然不會好。他抬手一指,為容月開了門,眼皮也不抬地問:很急么? 容月忙不迭點頭:很急,說是要您現在就 結果話還沒說完,隨著房門在他面前一點點打開,容月被眼前所見一整個震驚住,把原本要說的下半句話給忘了。 你倆在干什么呢!?它還只是孩子!它才出世不到一天!良久,容月不敢置信地尖叫道。 謝曲倒是很不以為然,甚至還很自然的為小傀儡往上抻了一點狐貍皮當然主要是他現在真沒那種旖旎意思,也暫且對小傀儡沒有那份心。 現在他就只拿小傀儡當個長相賞心悅目的玩伴,要非說有感情,那也是兄長寵溺幼弟的心情。 起碼謝曲自己是這么認為的。 至于小傀儡,它壓根就不明白容月到底在驚訝什么。 但是不論怎么說,小傀儡似乎很喜歡看見容月,不等謝曲發話,立馬就要起身跑去容月身邊 只是兩條腿雖然起來了,上半身卻沒動。 于是容月就看見了接下來這一幕。 眨眼間,小傀儡的兩條腿已經從狐貍皮里探出來,落到地上,踩進鞋子里,但上半身卻依舊被謝曲摟在懷里,動也不動,歲月靜好。 天冷,身僵,胳膊腿又不好使了。 半晌,小傀儡不信邪,使勁蹬了兩下腿。 十分努力,然而沒用。 最終,小傀儡只得放棄,以一種詭異的姿勢躺在榻上,上半身縮在被窩里,兩只腳踩著鞋子,眼睛亮亮地對容月道:容月,你來啦。 不是不想再把腿抬上去,是抬不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