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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知道,一個沒有脈搏心跳的木傀儡,最后能否學會做人。 也罷,好歹會說話,只要會說話就行。 而且往好處想,小傀儡就是要笨點才好,這樣他才可以慢慢教,慢慢陪它耗盡仿佛沒有盡頭的漫長光陰,直到酆都的怨氣都被化解那一天。 這樣一想,心里那點遺憾頓時就消失殆盡,重新化為滿腔欣喜。 謝曲又圍著小傀儡轉了一圈,眼帶欣慰欣賞著自己的造物,摸著下巴心說:我眼光真好。 被禁制關在門外的眾鬼不肯消停,擠著從門縫往里看,鬼叫聲此起彼伏。 七爺!七爺!放我們進去看看呀!有只吊死鬼大著舌頭說,我們也想看看酆都的新客! 還不等吊死鬼混沌的聲音落下,又有餓死鬼舔舔嘴唇,大聲喊:皮rou白嫩,一看就好吃! 謝曲: 不提這茬還好,提起這個,謝曲終于又再想起來,這會他的小傀儡渾身上下還是光溜溜的。 萬幸小傀儡是背對著房門,又有木桌做遮擋,所以眾鬼就算抻長了脖子,也只能看到一點被如墨長發披散下來蓋住的后背。 謝曲撿起被丟棄在地上的一件外袍,抖開,仔細給小傀儡披上了。 披上袍子之后,謝曲想了想,又把小傀儡摟到懷里,用寬大袍袖攏住它,揚聲朝外面的鬼魂們吩咐道:都飄遠一些,這是我的小傀儡,又不是你們的,一個個跟著瞎起哄什么? 餓死鬼咯咯怪笑,抬手引來一陣風,把木門吹得咯吱作響。 七爺,你好小氣,就給我們看看怎么了,這么大歲數了居然還護食,真是好不丟臉。 謝曲沒搭理他,隨手一指,落在房門上的禁制忽然銀芒大盛,把膽子最大的餓死鬼一下彈飛出去。 頓時,眾鬼全做鳥獸散。 惹不起,躲得起,鬼哭狼嚎一瞬變成落針可聞。 得了清凈,謝曲終于又有機會仔細研究起他懷里這個小傀儡。 方才被眾鬼打擾時,心里不在懷里,如今靜下來才發現,這小傀儡的身上,竟然帶著一股很好聞的淡淡木香味,就像是新鮮的樹木花草一般,完全不像是用死木做成的東西。 小傀儡也安靜,一整個光溜溜地被謝曲這么攏在懷里,不動也不鬧,連眼珠也不錯一下,只會虛無地向前看著,視線落不到實處。 木香味很好聞,謝曲忍不住,低下頭仔細嗅了嗅,鼻尖擦過小傀儡的頸側,簡直想要咬一口。 這是生機的味道,是他許久未曾見過的活氣。 東神木果真名不虛傳。 就為了這股子木香氣,即使取了心頭血,令自己的力量從此變弱三成,也是很值得的。 嗅過以后,謝曲胸腔里那顆日漸煩躁的心,終于又平順下來。 他開始給小傀儡穿衣服,就像擺弄木娃娃一樣。 抬一下腿。從穿褲子開始,謝曲彎下腰,輕拍一下小傀儡的右腿,溫溫和和地教它道:小木人,你要記住,做人必須得學會穿衣服。 小傀儡其實聽不懂,但還是聽話的把腿抬起來了,只是費勁巴力才勉強抬起來一點,抬得不夠高。 它是剛出世的木傀儡,手腳新得仿佛不是自己的,常常腦子想聽話,身體卻有自己的想法。 好在謝曲并不在意,直接捉住它的一只腳腕,替它套上褲腿。 貼身的長褲,里衣,中衣,布腰帶,然后是外袍。謝曲一件接一件替自己心愛的小傀儡穿好,最后一把將小傀儡抱到桌上坐著,為它穿好鞋襪。 大功告成。 謝曲直起腰,正對上小傀儡一雙黑亮的眸子。 現在這雙黑亮的眼有了落點,落在謝曲為它穿衣的一雙手上。 小傀儡學著謝曲的模樣,先是動一動手指,再扯扯腰帶,最后晃兩下懸在桌邊的腿,問謝曲:你是什么,我是什么。 語調平平板板,每說完一個字,就要短暫的停頓片刻,停頓時間全是一樣長,句子和句子之間反倒沒有額外的停頓。 對于小傀儡這樣的語氣,謝曲不太滿意。 謝曲沒有回答小傀儡的問題,而是耐著性子教它:這樣說話是不對的,你要問我話,語調該往上揚。 什么是往上揚。小傀儡又問。 聽我說。謝曲決定親自做示范,故意把語調拉得很長很長,你該這么問我你是什么?我是什么? 兩個么字向上拐了個彎,甚至為了方便小傀儡聽懂,還很體貼的抬起手來,做了個往上滑的動作。 像這樣,這樣就是往上揚了,你再問一遍?謝曲笑著說。 小傀儡眼珠轉了轉,果然乖乖地張嘴,重新問了一遍。 你是什么?我是什么?小傀儡問,末尾兩個么字帶著明顯又刻意的上揚,顯然是在模仿謝曲。 這回聽著好多了。謝曲笑得更開心了,伸手拍拍小傀儡的肩膀,沉吟片刻方道:但是其實,對于你的這個問題,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你。 怎么答? 直說我是人,你是我造出來的木傀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