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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還是讓我發現了。最后,謝曲只能以拳掩唇,裝模作樣的低咳了一聲,假意順著柳云仙的話往下說。 柳云仙果真方寸大亂。 是,全是我的錯,是我沒將血腥氣藏好,害莊師兄受了驚,莊師兄即使要殺我,我也沒怨言。空洞的聲音越來越啞,最后又哭了,就像謝曲在湖底小屋里見到的一樣,態度幾乎快卑微到塵埃里。 當年莊師兄從邪祟嘴里救下我,見我根骨不合適洛花宗,便將我送來了云仙澤修行,我心里感激,一心只想著認真修行,有朝一日能報答莊師兄,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呢? 柳云仙身上的血水忽黑忽紅,激烈的沸騰起來,像是想起了什么令他難以接受的事。 柳云仙心想,那可真是一場很不好打的硬仗,以至于有兩個仙門聯手,也不能傷到那邪物分毫。 剩下幾大仙門都在看笑話,沒人愿意幫忙,因那邪物只出現在水月城,一時半會出不了城,誰也不想跑過去自討沒趣。 連云仙澤都是因為離水月城比較近,受了邪物氣息影響,才不得不出手。 至于再遠點的,橫豎就是只厲害邪物,贏是一定會贏的,頂多死的人多一點,付出的代價大一點罷了。 甚至往長遠了想,若洛花宗與云仙澤都因此戰變得落魄了,其他人不就正好可以趕來分一杯羹了? 所以從始至終都無人幫忙。 又過了幾年,那邪祟的力量終于被耗去一半,眼看著大伙就是勝券在握了,可洛花宗和云仙澤這兩大仙門里,也快被打得沒人了。 換言之,要是真的再繼續打下去,結果就真的很有可能如旁人預言那般,贏了,但洛花宗和云仙澤這兩大門派,恐怕也會徹底元氣大傷,永遠也無法東山再起。 都是老祖宗們用心建立起來的基業,哪舍得就這么扔了。 所以當時的影蘭長老才和云仙澤之主坐在一起,悶頭想出來一個辦法用仙門之人作餌,喂了毒,身上再畫出殺陣,祭給那兇物,用盡可能很少數人的性命,換一個同歸于盡。 但是這樣一來,待到功成時刻,誘餌們一旦被他們自身所攜的殺陣絞殺,三魂七魄就都得跟著邪物一起碎了,別說入輪回,從此天地間就是不曾有過這個人。 這樣的誘餌,云仙澤挑了兩個,洛花宗出了兩個,總共四個人,其中就包括莊永年。 被挑出來的這些人都是修為很高又心性純善的,因為見不得水月城百姓尸變受苦,也不想讓自己師門從此凋零,便自愿站了出來,結伴走這一遭有去無回的黃泉路。 但這里面還有個不為外人道的小秘密最初選人的時候,莊永年其實沒選上。 最初選上的其實是莊永年那個小師弟,也就是現任的影蘭長老。 但小師弟雖然天賦更好,命格也更合,態度卻很猶豫,有些怕死,所以最終由莊永年把他替下了。 人選出來了,緊接著便是悄悄做準備。 那年柳云仙才十六,雖然天賦奇佳,但總歸是個才入門四年的半吊子,除邪斬祟這種事輪不到他,他每日只管窩在自己師父的洞天福地中修煉,小日子過得甚是滋潤。 莊永年是趕在柳云仙某次出關時來的云仙澤,來見柳云仙最后一面,見完了之后,回去就得畫陣了。 柳云仙記得,那天應該是個大晴天,萬里無云,天色藍得晃眼。 就在云仙澤的青鳥小齋門口,他使勁扯著莊永年衣袖,問對方能不能不走,不去。 哦,對了,那會他還沒掌權,青鳥小齋也還不叫青鳥小齋呢。 總之就是在那天,他因為幫不上忙急得直哭,連聲問莊永年為什么非就是你去? 莊永年是怎么回答的來著? 這種事情誰也不喜歡去,由我去了,旁人就可以不去,而且犧牲了我們四個,水月城中的百姓就能平安了。 莊永年的回答很平靜,甚至還抬手摸了摸他的頭,但他哭的更厲害了。 但你會不得超生的呀。他支吾著搖頭。 那有什么呢,其實生死不過也就是這么回事,就算可以入輪回,就算三魂七魄不滅,到時候一碗孟婆湯喝下去,誰又會記得莊永年,莊永年又會記得誰呢?莊永年笑著答他:反正就算能入輪回,輪回之后的我也已經不是我了,和魂魄散了又有什么分別?與其庸碌一生,倒不如用我如今的這條命,去救下更多人呢。 [倒不如用我如今的這條命,去救下更多人呢。] 其實當莊永年說出這句話之后,柳云仙便沒有再哭了。 因為他終于聽明白了,也琢磨明白了。 莊永年愛行善,曾經出手救過太多太多的人。或許莊永年于他柳云仙而言,是一生一世都要記著的恩人,但他柳云仙于莊永年而言,卻只是對方隨手救下,蕓蕓善舉中很不起眼的其中一個。 那句話之后,他沒有再勸莊永年別走,但他偷偷給莊永年下了藥,令莊永年在身上殺陣將成之時,忽然反悔發狂。 其實如果認真清算起來,如果不是因為他那藥,如果不是因為那藥 但是很可惜,沒有人會疑心到年幼的他身上,因為所有人都認為,只有心智不堅者才會如此,只有下意識還想活命的人才會發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