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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askq: 有什么事物比人臉神情更加稍縱即逝? 曾經拍下的不一定都會洗出。 很少拿彩色底片拍人,而當意識到手中握著黑白底片,鏡頭及心靈幾乎自動自發地瞄準那些過客。找到一景(決定性的,一見鐘情的,尋尋覓覓乃少有的事。或許未來我也將變成那樣),我等待,等著那些我想裝入的人走來、步出,當然不每次都拍下,可能他們的肢體表現不合我預期,心中瞬間的肯定或迫切性沒有遭激發。轉眼就忘卻。 「構圖必須是我們關切的課題之一,但在拍照的當下它純粹出乎直覺,因為我們面臨的是一切都處在變動關係下稍縱即逝的瞬間。」 / 老爹傳訊說確診。我們一週多不見。 他看上去還不錯,也許我該終止旅途。鏡頭中是我猶豫的臉。 他說,繼續走吧。 因此我沒再多思。 / 熱得無以發揚。 大概要抱怨時我就因中暑死亡。 享受熱氣,在舊市場吃碗麵,老闆娘會給你加餐飯。婉拒她搬來的電風扇,因為這時你只想暢快流汗。去買本書,因為你帶的已經讀完了。回家時可怕的重量來源于那些書本,但你心將如豐收農人一般歡悅。城郊稻浪正盛。 我也忘了帶毛巾。 快乾毛巾,是每個旅人都需要的寶物,但總有幾個昏睡的異類明明就有好幾條,卻會忘記!(大智若愚,我偏要狡辯) 歸因于啟行心境。 直到出發當日,我都在踟躕。抱著這樣的心情上了火車,像踏上不歸路。不會后悔,人們太輕易就否定過去的自己,后悔的指涉除這之外什么也不是,更從來不具意義。斬釘截鐵地自白:是的,我沒有這種資格。肯定自己,誰都需要。肯定并認同,迎接其后質疑與不信任,迎接令自身蛻變的挑戰。 / 你要相信幾乎沒有一個地方是腳掌不能及,只要你足夠渴望,或已迷失到死巷。尤其那些比霧更深的孔隧,唯足能入。將主動性恰如其份地切割,讓它們恣意地去,假如有太強的主動性,你會鑽牛角尖且患得患失。 要好好地問,輕聲細語,不要驚動你的軟弱:這是否為我所要? 不用等到解答出現才上路,就是這樣,這種迷茫和痛苦,它們要讓你得償所愿。那些我們很少思想的。 手腳有時先于你的眼睛。 不能太信賴眼目,它是世上最為有形的框架;手腳能看的,它不行。它并不能感知,只是瘋狂擦撞又歉別。 靈敏溫厚的心使眼之所見得以成像。 手腳是無言盲者,忙著嗅聞壤土,助人視界再度且更趨完整地建模。 / 退掉了之后青旅。深夜了。 青綠色古董風扇轉著,這不起眼的東西屢屢使我得見兒時的香港景緻。我對它說:好鐘意你,同我走唔? 這話一直很浪漫。同我走吧。 交誼廳只有我一個,很涼,直到上樓時才發現沒開冷氣。我還積極地找遙控器在哪。 可能rou體也是這樣,一處休睡,其馀清醒。夜色蜷曲,總有遺漏,過境看守,只覺沁涼。 我說,爸,你需要我。 又說,剛好我有點想你。 那就回來吧。他笑得倦。 姜名有送藥過來,好好走完最后,不要分心。他補上。 明天是第七日。 記著老爹的話,走一走就回家。 退了青旅,就著床頭燈滑地圖,上airbnb找房,我說這是我旅途的折返點。一次彈跳,我的生活向我招手,生活和生活的分岔,無非使你更自由。一個首度聽聞的車站,周遭都田地。一間復古雙人房,評論說:老闆直爽健談,有露天烤rou場、吧臺,晚上能看電影,也許還會分享經營理念。蚊子昆蟲從來不是我在乎的,既要沉浸在旅行,哪還費神關注這些小東西。 近午夜下訂,粗略數算途中站點,確認好火車班次、步行距離,熄燈睡覺。 上鋪女孩睡不好,我跟著時睡時醒。 早上有人鬧鈴響,沒醒來,我替她關掉,又響,我搖醒她。不是沒有起床氣的人,我撥弄頭發,心想,我在旅行,一切細節咎由自取,找出它們的樂趣。 滾回床上,沒多久,換我鬧鈴響。 一向起得早,旅路中更是,太陽總跑不贏我。只是保險起見。 一個人在外,你要有很多保險。要謹慎,在縱情玩樂的同時,也要學會撒點謊。問你同伴在哪,乖乖接話頭,偶爾得這么做。要自行捉摸與經歷。 把你與生俱來的直覺和危機感挖出來,善用并善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