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事還是姜禹告訴蕭綺的，但她還是天真了，以為姜朔被“發配”東南亞三年已成定局，又見那天姜禹心情極好，不免也跟著松口氣。

    可如今看來，這世界上哪有板上釘釘的事呢，就只有“事在人為”，只要人還在運作，就會發生任何可能。

    蕭綺甚至想象得到，就在姜禹開拓歐洲市場的幾個月，姜維明是如何在家族里運作周旋，又如何為姜朔制造回來的機會。

    且不說姜朔在東南亞立的功是他自己辦成的，還是姜維明背后托了一把，但這一手的確是背后捅了姜禹一把，還有點過河拆橋的意思。

    當初姜禹跟姜家爭取的條件就是，姜朔去東南亞反省，他去歐洲當開荒牛，現在倒好，歐洲大局初定，姜家拿到了更大的主導權，所有根基都穩了，姜維明就開始“反口”。

    這個父親當得可真是教科書級別的。

    至于剛才蕭歆說，姜禹已經停止自己所有職務，也不知道這是他自己的意思，還是姜家的意思。

    不，應該不是姜家的意思，姜家還不至于這么蠢，為了一個區區姜朔架空姜禹。

    難道是姜禹自己的意思？

    可是這又不太像是他以往的作風，他就算再動氣都不會任性妄為，更不會跟自己的前途過不去，更加犯不著給姜朔騰地方啊……

    蕭綺梳理完前情，連忙拿起手機，將電話撥給姜禹。

    關機了。

    蕭綺先是驚訝，隨即想到，是啊，姜禹突然來這么一手，現在一定是所有人都在找他，他肯定會覺得煩。

    蕭綺想了下，又給顧荃發去消息。

    顧荃剛下課，這樣回道：“我也好久沒見到他了，事情我聽說了，但他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啊，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顧荃的語氣一如既往地輕松，顯然姜禹的言行并沒有影響到她，或許她還會覺得開心，因為聯姻一事可以延后，或者都不需要聯姻了。

    顧荃又道：“怎么說呢，我剛聽說的時候，還以為我堂姐要挺著大肚子去西班牙主持大局呢，但是中午又聽說，姜禹之前請了幾個代理人，都很能干。而且他早就把后面的計劃排好了，有法國這邊成功的基礎在，西班牙部分可以直接復制，再根據細節做點調整。所以我們虛驚了一場，我堂姐又繼續養胎去了。”

    蕭綺：“一個養胎，一個‘失蹤’，項目不可能長期群龍無首。”

    顧荃：“害，我堂姐說了，這樣先運轉一段時間看看，等她生完孩子，坐完月子，再把項目抓起來。”

    蕭綺沒接茬兒，心里卻在想，距離顧奕出山還有段時間，這是多好鉆空子的機會，姜家必不會放過。

    直到顧荃說：“不過我也聽說了，姜家那邊還要叫個人過來接替姜禹的位置，據說是他弟弟。”

    蕭綺的眉毛立刻打了個結。

    都這種時候了，姜家不想著安撫姜禹，卻急忙派姜朔過來撿現成的？姜禹豈不是白替他人做嫁衣？真夠惡心的。

    但話雖如此，這種事在大家族里也不是頭一份。

    蕭家這邊雖然沒出過類似的事，但蕭綺卻聽過不少圈里的故事，和姜禹一樣沖鋒陷陣最終卻被“卸磨殺驢”的大有人在，這還得看掌權人是否能容人，若是碰上朱元璋那種，下場不會好。

    但問題是，現在姜禹能去哪兒呢？

    ……

    蕭綺連續找了姜禹三天，但西班牙她人生地不熟，也只能找顧荃，讓她跟顧奕要一下姜禹在這邊的地址。

    陳炘那邊蕭綺也聯系了，陳炘倒是沒什么可焦慮的，不管項目負責人換成是誰，只要他還在這個坑位，就得做好自己的分內事。

    陳炘也說，姜家很快會找人過來，還說姜禹之前的排兵布陣實在太過完美，哪怕姜家派來的是個低能兒，只要這個人不隨便發號施令，改變現有布局，一切就都能穩步前進。

    他相信姜家新來的負責人不會傻到這種地步，這么大一個現成的便宜，跟天上掉餡餅差不多，等項目結束回姜家領功，再把事情夸大一點描述，比如自己替姜禹解決了多少留下的歷史遺留問題等等。

    陳炘：“就這么說吧，誰來歐洲，這塊肥rou就是誰的，階層、地位都會跟著提升，就看姜家要‘獎勵’給哪個孩子了。”

    蕭綺嘆道：“是姜朔。”

    陳炘：“不意外。”

    很快，在陳炘的協助下，蕭綺拿到了另外三個姜禹可能會去的地址，一個是項目安排的落腳地，一個是主管宿舍，還有一個是私人公寓。

    三個地方離得比較遠，兩個在巴塞羅那，一個在馬德里。

    蕭綺花了一天時間跑了巴塞羅那的兩個地方，不見姜禹，隔天她又買了一張去往馬德里的火車票，坐了五個多小時的火車，下了火車又打車半個小時，但還是一無所獲。

    蕭綺已經有點煩躁了，當天就在馬德里的酒店住下，第二天又坐火車返回巴塞羅那。

    雖然這一天來的運動量并不大，但心里覺得累。

    等她走進自己住的公寓大門時還在想，算了，她已經盡力了，這個混蛋自己選擇人間蒸發，提前也沒跟任何人打招呼，就是擺明了不希望被找到。

    而且他也沒有用別的聯系方式找她，顯然她也算在“拒絕聯系”名單之列。

    既然如此，她何必再管？

    嗯，她待會兒要先睡個午覺，醒來了就去附近的餐廳吃飯，下午逛一下米拉公寓，明天再去巴洛克之家，晚點在附近的小酒吧喝一杯。

    蕭綺一邊規劃著一邊趿拉著步子走向電梯，可就在這個時候，公寓管理員卻追了上來。

    對方說著蹩腳的英語，蕭綺耐著性子聽了幾句，這才聽懂一點——她有客人，而且一大早就來了，等到現在。

    蕭綺愣了幾秒鐘，第一反應就是她哪來的客人，陳炘？怎么不來個電話？

    她下意識找出手機看了眼，沒有任何來電。

    緊接著，她腦海中就蹦出一張男人的臉。

    蕭綺心里一緊，立刻跑去公寓配置的小餐廳，管理員說客人一直在那里等她。

    餐廳不大，但正好是午餐時間，位置幾乎坐滿了。

    蕭綺茫然轉了半圈，終于在角落里看到某個熟悉的身影。

    他也看到了她，起身露出微笑：“綺綺。”

    蕭綺走到跟前，瞪住他，一眨不眨。

    姜禹臉上也有著疲倦，他的椅子旁邊還放了個行李箱，他的穿著比較隨意，很像是本地人，花襯衫和大短褲，完全沒有過去講究的影子。

    姜禹轉了個圈，說：“看，我一塊rou都沒少。”

    隨即他又問：“吃飯了嗎？”

    蕭綺垂下眼，臉色還是緊繃著，但心里一下子就松了。

    她沒有說話，只搖了下頭，就在他對面坐下。

    姜禹將菜單遞給她，說：“這個套餐味道還過得去，給你點一份？”

    蕭綺又點了下頭。

    姜禹很快叫來服務生，點了餐，還追加了一杯黑咖啡。

    這之后，蕭綺便不再看他。

    姜禹跟她說了幾句話，她都沒有回應。

    等餐送上來，蕭綺默默吃了，咖啡卻沒碰，她現在只想睡覺，不想勞神。

    這之后，兩人的互動都在沉默中進行。

    蕭綺吃完就起身，姜禹拿著箱子跟上，她按電梯，他也跟著擠進去。

    歐洲的電梯空間很狹小，兩個人一個箱子就占了大部分面積，蕭綺站在門口，等到了三樓，便往外走。

    這里一層就兩戶，對面那套沒有人，她住在左手邊。

    開門進屋，蕭綺換鞋洗手，理都不理緊跟的“背后靈”。

    姜禹也很自覺，在鞋柜里找出一雙新拖鞋換上，也去洗了手，見蕭綺站在柜臺前倒水喝，便微笑著湊過去。

    “我現在已經無家可歸了，只能來投靠你。”

    “你跟我說句話吧，我現在很慘了。”

    蕭綺放下杯子，隔了兩秒，終于開口：“我睡會兒，你自便。”

    這話落地，她就回到臥室，將門一關。

    作者有話說：

    第120章

    嗯……該怎么說呢, 姜禹還是很有“寄人籬下”的自覺的。

    蕭綺一覺醒來已經是下午三點多，走出臥室一看，姜禹已經占據唯一一間客房, 床上用品都是現成的, 他的行李已經收拾妥當。

    廚房里多了一個咖啡機, 比原本公寓的那套要好得多，牌子是姜禹用慣的，要三萬多塊, 另外還有幾件新的咖啡用具，一個電飯煲, 一張電腦桌。

    這完全是一副打算死賴著不走的樣子啊。

    蕭綺倒沒有生氣, 她還沒那么冷血要趕他去酒店住, 只是看到這些東西，她心里不免會多一層疑問。

    蕭綺問：“這些都是你剛才買的？”

    姜禹已經將所有東西擦拭一遍，笑道：“是啊，這附近就有一家英格列斯。這些都是要緊的東西。你不是要跟代理人開會么，書房的那張桌子你坐久了會不舒服, 這張電腦桌我試過了, 高度角度都剛剛好。”

    至于咖啡機和電飯煲就不用問了，他們都是中國胃, 習慣了吃米飯。

    不得不說，他想的確實周到。

    蕭綺：“你是用的現金，還是刷卡？”

    姜禹：“刷卡。”

    蕭綺一會兒說不出話，可她并非是因為姜禹是無業游民狀態還這么花銷，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他就算徹底和姜家劃清界限, 名下的不動產和信托基金那些加起來也足夠揮霍一輩子的。

    真正令她驚訝的是, 姜家居然沒有追著刷卡記錄找他，也就是說，姜家根本不想找他，或者找不找無所謂。

    “你……”蕭綺措辭了幾秒，還是選擇直接問：“能不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么？這次的事你爸……你爺爺呢，就沒有阻止么？”

    姜維明是個老混蛋，做出什么事蕭綺都不奇怪，但姜老爺子應該不至于，他還是很看重姜禹的，當初姜朔被踹去東南亞，就是姜老爺子發的話。

    姜禹倒是很平靜：“爺爺病了，現在還在醫院。”

    蕭綺：“那這件事他知情么？”

    姜禹聳了下肩，忽然來了句：“你說親情值多少錢？”

    蕭綺回答不上來。

    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某些時候親情是有“價格”的。

    姜禹：“其實當初爺爺讓姜朔離開，除了我是姜家最會賺錢的孫子之外，還因為這個價值幾十億的項目。項目是姜家和顧家一起投的，我離開姜家，項目不會跟著我走，相反，我的身價和階層還會降，這對我沒好處，他們一定覺得只要我在外面受點委屈，就會乖乖回到家里。而且搞離家出走這種把戲是小孩子才會做的事，他們不會慣這個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