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條是將他從黑名單里解放出來，并且允許他進門。

    蕭綺沒意見。

    第二條是要蕭綺保證, 以后都不會連溝通都不溝通, 直接將他拉黑處理。

    蕭綺保證可以做到。

    可第三條么，著實令她有些為難。

    姜禹的意思是, 希望公開兩人的關系，倒也不用逢人就講，但如果別人問起來，別滿口否定，急于撇清就行了。

    蕭綺有些排斥, 正在猶豫間, 姜禹便又趁機說, 其實這次他跟過來海邊，兩家設計部的人也都看得真真兒的，包括他們一起在海灘漫步，他還給她涂抹防曬霜。

    蕭綺先是愣了下，隨即后知后覺地質問姜禹，是不是故意的！

    姜禹嘆了一聲，遂翻過身去，側躺在床上不說話，只是垂著眼睛刷手機，好像受了天大的誤解一般。

    說真的，他要是掉幾滴眼淚就更應景了。

    蕭綺只好說：“好吧，我不該小人之心。如果有人問我，我不否認就是了，但我估計也不會有誰問的。”

    姜禹的臉色這才緩和些。

    結果就是，那天晚上兩人來了好幾次大和諧。

    直到第二天中午，蕭綺醒來，還不禁在想，如果兩性關系能一直以這樣的方式維持平衡，守住自己的邊界，也不去侵犯對方的，她其實還是很樂意和姜禹長長久久的。只不過維持平衡需要一定的智慧，需要兩人有共識，朝著一個方向努力，而不是一個往東一個往西。

    而姜禹讓人又愛又恨的地方就是這里。

    ……

    除此之外，兩天假期里，幾棟別墅之間也發生了不少小插曲。

    本來么，兩家公司從根上說是競爭關系，但最近一直在合作，可以說是亦敵亦友。何況現在還是一群充滿藝術細胞的人聚在一起，除了好奇心之外，必然會產生一些矛盾和分歧。

    蕭綺真是毫不意外，第一個矛盾點就是來自苗新宇。

    這大概是一種“天賦”，有人就是有這樣的本事，不管換多少次新環境，他都有本事激起眾怒。

    起因么，蕭綺聽說是因為在設計理念上的不合。

    原本大家只是各抒己見，也都抱著和而不同的態度，不至于幼稚到認定自己才是真理，不允許有其他不同觀點的出現，就跟某些網絡噴子一樣，自曝其短還不自知，沒有被認可就發動戰爭。

    結果呢，苗新宇就是這個發動戰爭的人，因為別人不同意他的觀點，他就直接開懟。

    被懟的人幾乎都是尚坤的，因為之昀這邊都知道他是什么尿性，早就將他當屁。

    然而尚坤的人也不是吃素的，見苗新宇開懟了，便一群人圍攻他，開始還在聊設計，后來就開始互相人身攻擊。

    事情傳到蕭綺和秦安那里，兩人立刻分別找了自己的人談話。

    秦安的主要工作就是安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蕭綺則直接問苗新宇，四處樹敵對他有什么好處，還是說想制造之昀和尚坤的矛盾？

    也是直到這一刻，蕭綺才從苗新宇口中了解到沖突的起因。

    原來在這之前，尚坤的人已經聽之昀的設計師科普過苗新宇的“背景”，得知網上邵曉菲的風波，竟然和苗新宇有些關系。

    合著苗新宇自己也是走后門進之昀的，而且一進去就拿到頂級資源，不僅和邵曉菲這種沆瀣一氣，還單獨負責男裝線，連設計總監蕭綺都擠到一旁。

    這背后的關系得多硬啊。

    其實真相的全貌并非如此，這里面雖然有人為因素，卻也有諸多陰錯陽差，只是但究其根本，的確是因為“關系”。

    因為苗新宇平日不懂與人為善的道理，到了這一刻，之昀自家的設計師便越說越起勁兒，將苗新宇平時在部門里的作為添油加醋了一番，很快就引發了尚坤設計師們的共情。

    說起來，苗新宇空降之昀，并沒有礙著大多數人的利益，他的位置本來就是硬塞的，并沒有占了別人的坑，按理說不該引起眾怒——民眾的力量是可怕的，他們cao縱著輿論，有造神的能力，也有毀天滅地的本事。

    當然，扯到民眾有點遠，就說兩個設計部好了，大家都是熬過來的，天分和才華是一回事，后天努力711又是另外一回事。在設計師的行業根本沒有休息，你有才華，有人比你更有才華，內卷的非常厲害，而且有些成就，是你一眼看過去，就會奉為神，就知道自己一輩子都追不上的。

    在這種情況下，竟然還有苗新宇這種“玩意兒”，靠走后門和玩手段躋身于此，這誰能服，誰會不生氣？

    尤其是當設計師們一想到自己過去無數個日日夜夜的努力，以及自小到大遭遇過的不公對待，就會不由自主的在這一刻將苗新宇當做箭靶子。

    說白了，人的情緒是需要發泄口的，苗新宇恰好就成了那個堵在出口的人，所以在一開始大家都還“心平氣和”溝通設計理念的時候，尚坤的設計師就因為苗新宇的故事而天然帶了幾分敵意，加上看到之昀設計師私下里都遠著苗新宇，下嘴便更加不留情，里外里就有點瞧不起苗新宇的意思。

    而苗新宇這種人既自卑又自尊，最經不起鄙視，平時看還是個很會鉆營的人，卻有著碰不得的逆鱗。

    按照尚坤設計師的話說，如果苗新宇真有才華，真的說的到位，他們也不至于發生分歧，肯定會對他另眼相看，覺得這人有真東西。就是因為他什么都沒有啊，說話跟放屁一樣，這才引人質疑。

    苗新宇氣道：“這件事我是有責任，但他們也有，一個巴掌拍不響，他們就是嫉妒我比他們年輕，出來晚，站的卻比他們高！”

    “他們的確用詞不當，也有貶低的意思。”蕭綺聽了一陣好笑，又反問：“但你平心而論，你是憑自己的能力站上去的么？”

    苗新宇被噎個正著，在走關系這件事情上，他半點反駁的余地都沒有，而他過去也沒想過反駁，他甚至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因為人人都在走關系，不管大小，小到學生家長給老師送禮物，大到工作分配走后門，從商場到官場，誰不是靠疏通關系在生存？

    事實上，直到現在，苗新宇仍不覺得自己有問題，要說錯，就是錯在他的事太直白了，沒有暗中進行。

    苗新宇冷笑道：“我是找了助力，難道別人沒找嗎？就說汪嘉好了，她是怎么進的之昀，你比誰都清楚。你就是她的助力。我就問你，如果汪嘉不是你的學妹，如果不是你們從大學就要好，她能混到今天這步？”

    蕭綺沒接話，汪嘉如何，和她的關系如何，那是汪嘉的事，她們之間的事，不需要跟苗新宇交代解釋。

    苗新宇見蕭綺不說話，便來勁兒了：“我知道，在你眼里我是小人，可是我告訴你，小人最會的就是看小人。你可別怪我烏鴉嘴，沒有設計師會甘愿當別人的陪襯，一輩子被另外一個設計師壓著出不了頭，汪嘉是有野心的，她只是還不想失去你這個助力罷了。”

    蕭綺并沒有反駁苗新宇，他情急之下的言辭，或許是出于嘴硬，但也有可能是他真的看到或者嗅到了什么。

    蕭綺跟著問：“你知道什么？”

    苗新宇卻又不說了。

    蕭綺只是笑了下，可那種表情苗新宇看不懂，仿佛既不是震驚，也不是傷心。

    直到蕭綺：“既然你要打小報告，要挑撥離間，要趁機拉別人下水，那就做全套，別說一句瞞一句，這樣不僅達不到效果，還會讓聽的人以為，你是狗急跳墻，全靠想象。”

    苗新宇終于拿出手機，播出一段視頻給蕭綺看。

    視頻里的主角正是汪嘉，而另一個和她面對面而坐的卻是jeff。

    蕭綺第一反應是，指不定是哪年的視頻，可她再仔細一看，汪嘉和jeff穿的衣服，似乎就是第一天剛來時的穿著，兩人坐的地方看上去也很熟悉，和她住的別墅差不多。

    蕭綺一時并沒有深究苗新宇是怎么拍到的，只注意到視頻不僅拍得很清晰，就連說話內容都能聽到一些。

    內容大概是，jeff聲稱自己找到資源，可以幫他自立門戶，成立自己的工作室，做一名獨立設計師，而且還可以掛在尚坤名下，和尚坤繼續合作。可他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也很懷念以前和汪嘉一起碰撞靈感的時光，雖然感情不在了，但是他不得不承認，他和汪嘉是有默契在的。其實這次的投資人也是看中了他們一起做的情侶聯名款，希望汪嘉能加入。

    在國外，做獨立設計師，只要才華橫溢，名聲建立到一定程度，就非常有機會被知名品牌請去做創意總監，歐美大牌到現在都是這個路子。

    但在國內，此路不通。

    中國的市場非常有自己的特色，設計總監第一要素不是設計才能，而是商業眼光，要懂市場，要有遠見，要有管理人才和cao盤能力，這就是為什么蕭綺這么年輕就能坐在之昀設計總監的位子上，還能下場和營銷部主管bettle。

    說到商業才能，那是她的主場，她自小耳濡目染。

    而在這段視頻里，jeff和汪嘉也討論到在國內獨立設計師的創業瓶頸和發展問題，他的意思是，他早就認清了，他和汪嘉都不是做總監的料，眼光這東西后天是可以修煉，但就算他們加足馬力沖刺，也比不上會投胎，先天占盡優勢的人。

    接著jeff話鋒一轉，就映射起蕭綺，還說有蕭綺在，汪嘉就只能陪跑，她跟蕭綺玩得好，蕭綺就給她一條線做，玩不好，那條線就會給別人，不一定非汪嘉不可。

    jeff還說，當時的情侶款聯名系列，若非是他一時想不開在網上撕逼，恐怕蕭綺也不會因為處理危機，而跟公司爭取做出來，其實這就是誤打誤撞，可不是蕭綺器重汪嘉，蕭綺考慮的還是大局，而不是念在汪嘉是學妹的份上。

    最后jeff建議，讓汪嘉離開之昀，跟他一起開工作室，但不要和之昀撕破臉，還是要利用好她和蕭綺的關系，但這一次，卻是為了做自己的事業，不是給任何人做陪襯。

    整段視頻，蕭綺可以說是心平氣和地看完。

    說實話，她并不反對jeff的部分言論，她當初幫汪嘉解決危機，的確有一部分原因是大局考量，但反過來，如果當時出事的不是汪嘉，而是苗新宇，那么她的解決方案會截然不同。

    她的手段是因人而異的，可jeff偏偏模糊了這一點。

    jeff建議汪嘉做自己的事業，蕭綺也沒意見，甚至可以說是支持，如果汪嘉對她表達此意，她還愿意幫汪嘉拉資源拉投資，或者將來創立新品牌，帶汪嘉一起走。

    可現在……

    jeff的整個洗腦下來，汪嘉沒有提出任何反駁，雖然站在視頻拍攝的角度，蕭綺看不到汪嘉的表情，但汪嘉的不反駁，恰恰就說明了她的立場。

    或許，她的確不該限制汪嘉太多。

    她有時候是獨斷專行的，雖然她有她的理由，因為要和時間賽跑，根本來不及和人商量，在情急之下也難以顧及到每一個人的想法，更不可能為自己的每一個決定作解釋。

    都說被誤解是表達者的宿命，這個道理換做決策者身上也是一樣。

    可能汪嘉想自立門戶，也有她的原因。

    而汪嘉是念著情分，不好直說。

    苗新宇已經將手機收回了，蕭綺平定地看他，第一句便是：“所以你要告訴我的真相，只是這個？”

    苗新宇詫異極了：“這還不夠嗎，你是看不出來還是在死撐？”

    蕭綺搖頭笑了，沉淀了兩秒才說：“苗新宇，做人可以糊涂，但做事不可以。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明白，就算汪嘉不在之昀，就算你成功挑撥了我們的關系，你也撐不起來她的位置。等什么時候，你能把心術放在自我磨煉上，假以時日，你或許會讓我另眼相看，但不是現在。我把話擺在這里——只會玩心眼，搞手段的人，到哪里都不會有人欣賞，也注定了你腳下的路會更曲折，為難你，找你麻煩的人，會更多。”

    第42章

    尚坤和之昀兩家設計師鬧不和的事, 后來蕭綺并沒有再理會，再說假期一結束，大家各回各家, 哪還有機會吵架？

    不過蕭綺和秦安私下也說好了, 返程分開走。

    等蕭綺回到房間, 見姜禹正坐在起居室的沙發上刷ipad。

    她洗了個澡出來，往他旁邊一坐，他的工作郵件剛好處理完。

    蕭綺將設計師鬧矛盾的事說了一嘴, 隨即便提到汪嘉。

    姜禹很快找到重點：“你想留汪嘉？”

    蕭綺既沒點頭也沒搖頭，而是說：“她如果真想離開, 我不會攔著, 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 我一定盡量幫。我只是……”

    雖然蕭綺當著苗新宇的面，并未露出什么情緒，可事實上她心里還是有點感覺。汪嘉不是別人，不只是她大學學妹，也是她攜手共進多年的朋友。

    蕭綺問：“你怎么看？”

    姜禹說：“其實我的意思早就表達過了, 和朋友不要共事, 不要一起做生意。事業上的沖突，越是關系好的朋友越會鬧矛盾, 因為有友情在，大家對彼此的要求和標準就會產生偏差，會更容易生出誤解。”

    或者說得再直白一點，你對朋友好，他會覺得沒問題, 但如果你公事公辦, 以上司的身份進行批評指責, 身為下屬的朋友會受到更大的傷害。

    姜禹過去的確說過這番話，但蕭綺那時候當局者迷。

    就在前不久，蕭綺還給了任熙熙差不多的建議，和討厭的人共事是體現能力，而和有感情的人共事只會增加矛盾。

    人或許就是這樣，只會說別人，輪到自己就心存僥幸，自以為能處理好。

    蕭綺半晌沒言語。

    姜禹起身去拿吹風機，回來給她吹干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