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堯東說：“其實我前面捧你的那些話，大部分都是真的，你是個人才，是塊璞玉，需要遇到好的師傅進(jìn)行雕琢。你看短短幾個月，你就成長不少，這就說明你的潛質(zhì)?！?/br>
    任熙熙歪著頭看他：“你已經(jīng)不需要給我洗腦了，為什么還要說這些？”

    程堯東：“就是因為不需要洗腦了，這些話才是真誠的?！?/br>
    任熙熙點頭，又看了眼蕭綺的方向，說：“我很慶幸自己沒有被你忽悠去尚坤，跟著蕭總監(jiān)，比跟著你靠譜。”

    又是幾秒的沉默。

    程堯東笑意未減：“這我承認(rèn)。我擅長的是投資和解決問題，她擅長的是管理和培養(yǎng)人才，術(shù)業(yè)有專攻。”

    任熙熙：不，你擅長的是裝逼和忽悠人。

    可這話任熙熙沒說出口，只是默念。

    直到幾人離開會所。

    蕭綺準(zhǔn)備叫車，程堯東的車開到跟前。

    車窗落下，他說：“我送你們。”

    蕭綺和任熙熙對視一眼，直接打開后座的門。

    程堯東來了句：“真拿我當(dāng)司機了？”

    蕭綺又坐到副駕駛座，讓任熙熙坐在后面。

    蕭綺回了幾條微信，就聽程堯東問：“和秦安碰的怎么樣？”

    他問的是設(shè)計的事。

    蕭綺頭也不抬地回：“放心吧，我們有信心能樹立新標(biāo)桿?！?/br>
    程堯東掃了她一眼，又來了句：“聽說之昀要推出男裝線了，為此還從外面請了人才回來?！?/br>
    這話說的。

    蕭綺翻了個白眼，看向他：“那還不是處理里繪的時候，你留了把柄，做得不夠干凈。他不會直接找你麻煩，卻會找姜禹的?！?/br>
    這個“他”指的就是姜朔。

    程堯東只笑道：“我做得再干凈，他也會算在姜禹身上。這一點，姜禹比我更清楚。他根本就不怕被找麻煩，依我看，他還盼著呢?！?/br>
    作者有話說：

    第29章

    ——“依我看, 他還盼著呢。”

    蕭綺品了品這話，又回頭看了眼任熙熙。

    任熙熙正睜著一雙大眼，仿佛很好奇他們說話的內(nèi)容。

    蕭綺收回目光, 對程堯東說：“你可真敢說。”

    程堯東回道：“事實如此。再說, 熙熙不會說出去的?！?/br>
    隨即程堯東問任熙熙：“熙熙, 這些話你會告訴姜禹么？”

    任熙熙搖頭：“不會。因為我聽不懂?！?/br>
    倒是很“聰明”。

    蕭綺笑了，遂看向程堯東：“你的意思是，姜禹明知道這件事會算在他頭上, 也知道姜朔會再出后手。他是故意引他上鉤？這樣的猜測會不會太陰謀論了，他又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br>
    程堯東：“他是沒有, 但他了解姜朔。除非姜朔就打算安安分分當(dāng)個弟弟, 否則這兩年之內(nèi)一定會有大動作。”

    蕭綺沒接茬兒, 道理她卻很明白。

    這倒不是姜朔沉不住氣，而是時間不待人，姜禹這幾年經(jīng)營之昀，算是有聲有色，根基穩(wěn)了, 能力也證實了, 若是今年能持續(xù)發(fā)力，來年就會有更好的姜家公司和資源交到他手里, 那他跟幾個弟弟meimei的差距可就變成鴻溝了，想要再追上來怕是狂奔都夠不上。

    也就是說，姜朔要上位，非得在今年之內(nèi)將姜禹拉下來不可。

    而這件事姜禹必然是清楚的。

    蕭綺說：“就算如此，對付里繪, 也不一定是為了引姜朔上鉤, 那只是正常反擊。”

    程堯東搖頭笑了：“正常反擊, 會將里繪老板送進(jìn)去‘喝茶’？姜朔躲在里繪幕后，姜禹射程有限，非得把姜朔從幕后逼出來，才能有機會擊中?！?/br>
    說到這，程堯東又通過后照鏡看了任熙熙一眼。

    任熙熙和他對視了一秒，秀氣的眉頭皺著。

    程堯東笑意漸深：“利用邵曉菲和新設(shè)計師來攪局，表面上看是姜朔主動出擊，實際上無論姜朔怎么玩，最終吃虧的都是他自己。這叫搬石頭砸自己的腳?！?/br>
    蕭綺沒接話。

    姜禹怎么對付姜朔，在她看來都是正常cao作。用兵打仗需要知己知彼，若是不知，就跟瞎子摸象一樣，帶多少資源上戰(zhàn)場都是填坑的份。而引姜朔走出里繪這層擋箭牌，這一手她不認(rèn)為有問題，敵人在暗處放暗箭，要消滅敵人，就得讓敵人暴露到明處來。

    再說姜朔安插自己的人進(jìn)之昀，這的確是下下策。往好了說，這波cao作若是贏了，成功攪亂姜禹的局勢，那姜朔也會落得一個內(nèi)斗的名聲，這絕對違背商道，還是對自家產(chǎn)業(yè)的消耗，手段雖高，但格局太淺，姜家長輩們對他一定會有看法。往壞了說，姜朔落敗，那就更糟了，在自家地盤上玩手段，還有姜禹這個哥哥處處忍讓，竟然還沒玩過，那姜家未來的大局就更不能交到他手上，十足的敗家子。

    這里面的門道，蕭綺心知肚明，可她不接茬兒，并非不愿多談，而是因為將話題引導(dǎo)到此處的人是程堯東，她已經(jīng)品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就這樣，蕭綺一直保持著沉默，直到任熙熙下車。

    可任熙熙下車后卻沒著急走，還走到蕭綺這邊的車窗前搖了搖手。

    蕭綺將車窗放下，就聽任熙熙說：“蕭綺姐，回去路上要‘小心’啊，注意安全。”

    蕭綺笑了。

    程堯東也朝向這邊：“放心吧?！?/br>
    任熙熙瞪了他一眼。

    顯然，任熙熙雖然聽不出那些弦外之音，卻也感覺到程堯東的“不懷好意”，她是提醒蕭綺別上當(dāng)。

    蕭綺微笑著朝她揮手。

    等車子開上路，她將車窗合上，這才說：“你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連熙熙都防著你?！?/br>
    程堯東接道：“是啊，我做人可太失敗了?！?/br>
    蕭綺：“很正常，種什么因，得什么果?！?/br>
    說話間，蕭綺只看著前方。

    隔了幾秒，她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剛才那些話，無非就是要告訴我，之昀是多事之地，尤其是未來兩年之內(nèi)。無論姜朔用什么手段，姜禹只要守住之昀這一畝三分地，他就是穩(wěn)的。贏了，固然是姜禹技高一籌，輸了，也是因為讓著弟弟，本著‘家和萬事興’的道理，在長輩們心里，對他的評價只會更高?！?/br>
    這就像是《三國演義》里司馬懿對付諸葛亮那招，只要守住陣地，任憑諸葛亮如何進(jìn)攻，最終都是魏國勝。

    蕭綺繼續(xù)道：“既然姜禹不會有事，那么我就需要考慮自己了——我若是和姜禹同仇敵愾，留下來固然能幫他，可我若是想著創(chuàng)立自己的品牌，就不要把太多精力放在之昀，這樣對我是一種消耗。之昀的斗爭是姜家的斗爭，我只是個外人，不管我站在那一頭，好處都不是我的，壞處卻可能記到我的頭上。我抽身了，姜禹不會怪我，可我若是戀戰(zhàn)，就會變成姜朔的敵人。等將來我創(chuàng)業(yè)了，姜朔一定會在背后捅我一刀。”

    程堯東笑道：“是啊，這個時候如果不想自己，后面可就來不及了。”

    蕭綺輕嘲：“你以為我會怕姜朔么？”

    程堯東：“你不怕，可小人難防啊?！?/br>
    蕭綺：“呵，乍一聽，你是想勸我遠(yuǎn)離戰(zhàn)場，專心創(chuàng)業(yè)，好像是在為我考慮，但你的動機經(jīng)不起仔細(xì)推敲啊?！?/br>
    程堯東：“哦，你推敲出來什么？”

    蕭綺說：“我一直在想，為什么你要投資這行，還一直在游說我跟你合作。如果說是資源，我背靠蕭家，你背靠程家，蕭歆和你表弟正在約會，好事將近，大家親上加親，一起做生意很正常?？蓪嶋H上呢，這里面障礙重重，你也不是只有我一個選擇，可你還將心思放在我身上，我就在想，到底是我有魅力呢，還是我背后其他東西吸引到你呢？”

    程堯東沒有一句反駁，只問：“那結(jié)論呢？”

    “結(jié)論就是——姜禹。”蕭綺淡淡落下答案，又道：“我是姜家和蕭家之間的紐帶，我和姜禹離婚了，但關(guān)系還和過去一樣和睦。你想從姜禹手里分到好處，但姜禹不會任你擺布，所以你就想到我。何況我還姓蕭，如果你能穩(wěn)住我，就等于將姜家、蕭家的渠道一并打通。可惜啊……”

    蕭綺停住了。

    程堯東問：“可惜什么？”

    蕭綺說：“可惜，你想得太美了，我沒有你以為的那么好用。真到了關(guān)鍵時刻，若我和姜禹的自身利益發(fā)生沖突，你以為他會向我傾斜么？”

    程堯東沒接話。

    直到車子即將抵達(dá)蕭綺住的別墅，兩人都沒再談?wù)撘粋€字。

    蕭綺一直在刷手機，回消息。

    大部分都是工作信息，還有一條來自姜禹的，問她什么時候回家。

    蕭綺回道：“快了，還有幾分鐘?！?/br>
    程堯東這時開口了：“其實我也有一個疑問，對你?！?/br>
    蕭綺抬眼：“說說看?！?/br>
    程堯東直言道：“從我第一次暗示合作，直到現(xiàn)在，你只是問，我為什么要選擇你，你為什么要選擇我，你很想自立門戶，你一直在尋找一個可合作的人，或者是投資人?？赡悴⒉蝗辟Y源，你也不缺錢，你完全可以自己干。但這條路你從一開始就否定了，我很好奇，你是怕自己擔(dān)風(fēng)險，還是對自己沒信心？”

    蕭綺笑了：“因為花別人的錢更瀟灑啊?！?/br>
    這層答案是程堯東意料之外的，而她的語氣就像是在開玩笑。

    蕭綺掃向車窗外，眼見別墅就要到了，說：“給自己找一個投資人，不是出于錢的考慮，而是出于底氣的考量。只要價值足夠吸引人，足夠搶手，就會有人上趕著來投。投資從來不是找來的，而是撲上來的。”

    “我是不差錢，這幾年也有一些人試圖說動我自立門戶，可我都沒選，是因為我要找個錢袋子，我要這個人來給我‘撐腰’，我要談理想和情懷，就要求投資人必須具備格局和格調(diào)。我希望無論下一步做怎樣的決策，都不用為了錢發(fā)愁。這一切可不取決于錢多錢少，而是取決于背后的投資人是否靠譜，是否能由著我造。我需要花時間，花心思說服這個人，讓他明白投資我不是為了賺快錢，而是為了樹口碑，立品牌文化。這是很傷錢的，需要投資人持續(xù)不斷地往里投錢，而不是急著跟我變現(xiàn)?！?/br>
    “結(jié)果就是，我解除了一圈人，發(fā)現(xiàn)他們不是不懂走長線的道理，只是沒想過要跟我長期捆綁。他們每個人都只想撈一筆，撈完就走，他們的擔(dān)憂也非常一致，擔(dān)心這條線根本走不長，擔(dān)心我只是在畫大餅，可能一兩年就完蛋了，那他們就會血本無歸。說白了，這就是對我的不信任。這樣的開始，注定了不會有好結(jié)果，而且過程會非常痛苦的，我需要反復(fù)不斷地去跟自己的投資人博弈，這不僅對我是一種消耗，也會動搖軍心?！?/br>
    蕭綺一口氣撂下這番話，倒不是因為她想和程堯東交心，而是這番話遲早要說，晚說不如早說。

    她一定要讓程堯東明白她的想法，讓他考慮其中的風(fēng)險和自己將要付出的籌碼，如果他就此打住，那他們之間就只剩下尚坤和之昀的合作，再不用談其他空話、大話。

    可反過來，如果他聽明白其中的意思，卻還是執(zhí)意要投，那他就算過了第一關(guān)，這樣他們之間還能再往下談。

    對他們這樣的人來說，時間是非常寶貴的，他們都不會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以為可以慢慢說服對方改變觀念，他們會更希望對方一開始就說實話，而不是毫無意義的兜圈子。

    蕭綺又一次看向窗外。

    別墅的大門開了，姜禹出來了。

    他穿著睡袍，就站在臺階上，看著這邊。

    門廊的燈光灑下來，落在他身上，表情籠罩在光影中，讓人看不清。

    蕭綺感受到他的視線，又看了程堯東一眼，說：“你好好想想吧，投資我，是要下一點決心的，玩不起長線就沒必要打腫臉充胖子，以后見面了還可以一起合作別的?！?/br>
    話落，蕭綺推開車門。

    她微笑著走向姜禹，同時聽到身后傳來關(guān)車門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