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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了櫻桃,綠了芭焦 第84節

    那牙口看起來真不錯,蘋果也不錯。

    青豆咬了半口黃桃,嘴里有點苦澀:“我吃這個就行了,你吃呀。”她把腳邊的罐頭往顧弈那邊推了推,“一人一個嘛。”

    “不用了,你喜歡吃你吃,我本來也不愛這種甜的。”

    “我記得你喜歡的。”青豆記得他家里從來不斷梨膏糖、大白兔奶糖,怎么可能不喜歡甜的。

    “那是以前,后來抽煙就不喜歡了。”他把罐頭推回她腳邊,“你哥抽煙,你看他吃糖嗎?”他又大咬了口蘋果,回避地躲開青豆復雜的眼神。

    想想是的。青豆問:“為什么抽煙就不吃甜啊?”

    “那東西味兒重,甜的頂不上。”他吃得特別快,嘴巴跟打麥子的機器似的,都不帶停,東西送進去,汁液濺出來。

    一個蘋果吃得天女散花似的。

    青豆慢吞吞吃完一瓣橘子,他手上就剩個蘋果核了。他看了眼天色,讓她去前邊坐著。

    青豆說:“傍晚了,后邊涼快吧。”敞篷,風大,還可以看星星。

    顧弈眉頭一皺:“你怎么這樣啊?以為我帶你出來度假的?”他拿過她手上的罐頭,替她擰上,打開駕駛座揚聲道,“跟我說會話,不然我犯困!”

    置身在柴油機巨大的發動機聲音里,沒有人能好好說話。青豆坐在副駕,小心翼翼吃完自己的罐頭,將空玻璃瓶放在腳下,沒再動作。

    太陽垂在稻田之間,熱風一拂,金子浪潮滾動。

    顧弈扶著方向盤,臉上是潑天紅霞映下的橙光。側顏沉靜,眉目下頜像有人拿筆用力來回,有篆工的痕跡,線條明顯。好看得要命,又很像他這個人,橫沖直撞,不遮不掩。

    感受到青豆照相機一樣定焦的目光,顧弈眨了眨眼,抬高音量:“還有一罐你吃了。”

    青豆回應地大喊:“我飽了。”

    顧弈看了她一眼,扯著嗓子:“那就晚上吃。”

    “……”青豆頭靠在窗邊,束著辮子,不再看他。

    顧弈以為沒聽見,又說了一遍。

    青豆用盡全身力氣,跟轟鳴響聲爭高低:“晚上也飽的——”

    “那就明早吃!”

    “明天也飽的!”

    “……”他牽起唇角,“那就后天吃!”

    “后天也飽的!”青豆不吃不吃不吃。

    “那就回去吃!”

    “不吃!”

    顧弈切了一聲:“不吃拉倒!”

    青豆扎好辮子,仰頭枕在搖下的窗邊,夕陽照得人發昏發燙。她兩頰通紅,多褶的眼皮一煽一煽,像在給嬌挺的小鼻梁骨扇風。求求這火焰山快點兒熄吧。

    顧弈偏頭,瞥了眼裝死的程青豆,再次挑釁:“那就回去給青梔吃。”

    她迅速支起身,嚷道:“不要!”

    為這個罐頭誰吃的問題,他們在柴油發動機里嘶吼一路。

    吵到青豆不停躁動,手舞足蹈,氣血沸騰,一顆蚊子包都沒叮紅她。

    等暮色四合,過掉有南弁鎮路標意義的一條石板大橋,目的地到達。

    顧弈停在山腳下承辦廟會的活動場地——也就是一塊空地上搭了一排棚子,站了頭上扎頭巾的老漢。老漢引著顧弈開到棚子后面,讓他把東西搬進屋。不然擺外頭會被偷掉的。

    青豆和顧弈手腳利索,來來回回,幾分鐘把十幾個箱子搬完。

    顧弈偏頭往肩上揩了把汗,正要討口水喝,眼前遞來個水果罐頭。

    她嚷得沒了力氣,嗓子火燒火燎,小聲賭著氣:“吃掉。”

    兩人對視,青豆也覺得好笑。手舉在半空,笑得打顫。笑之外,又有點兒酸溜溜的。不過還是好笑占比高一點。

    顧弈也跟著笑。她堅持舉著,他只能無奈接過,打開罐頭,一股腦兒匯入口中。

    他的嘴巴就像一個洞xue一樣,一張,一咽,只用了五六秒,罐頭的甜汁連同大塊的果rou就消失了。

    旋即,透明的玻璃瓶倒扣在她眼前,還滴了好幾滴汁水。

    顧弈嘴巴一包,兩頰鼓得賽都塞不下,像只青蛙。唇角溢下如何也承不住的甜汁壓力,沿著鉛筆多刻了幾筆的下頜,一路蜿蜒,淌進了青豆喜歡的那條溝壑。

    而那里,本來也早已雨下。

    顧弈懶洋洋向長官匯報:“吃掉了。”

    “哦。”青豆大咽一口口水。很像饞那罐頭。

    “不用負擔。”他不無諷刺,青豆假裝沒聽見,漾起酒窩,在場地上蹦蹦跳跳,“哎呀!可以上山看大哥了!”

    作者有話說:

    一些女性凝視(?)

    第66章 1992·夏 ◇

    ◎打馬飛馳,四蹄生風2◎

    那日, 蟋蟀放歌的巷弄里頭,青豆胖揍完虎子,氣喘吁吁看向他臂膀藏著的那個“愛”字,想明白一件事。

    哦, 她沒想明白愛情, 這東西還是有點遠。青豆只是想明白了朋友。

    面對那個“愛”字, 就像照見面鏡子。隨虎子扭動,“愛”畸變扭動。

    虎子說, 大家都玩得好好的, 非插一腳男女關系,多難受啊。那兩人明面上稱兄道弟, 暗地里寸步不讓,你不尷尬嗎?你跟誰好我都高興, 但是你要是跟誰掰掉,這以后怎么辦?程青豆, 禍水是要亡國的呀。這還玩兒不玩兒了?

    還玩兒不玩兒了?

    還玩兒不玩兒了……

    虎子和素素不同, 虎子沒有愛情, 所以友情擺第一。他的生意好多都是張羅朋友, 互相帶客, 口口宣傳,搞起來的。

    素素認為, 心動就要行動, 喜歡誰就跟誰在一起咯。

    虎子卻說,你心動算個屁, 朋友怎么辦?

    青豆不可以影響大家的友情。

    傅安洲在考前的那個寒假來找過她, 為她鼓勁, 也與她通氣。他說, 本來一直覺得書籍外的世界挺沒意思的,但遇到了你,一切變得很有意思。

    在傅安洲面前,青豆從未有機會表現出聰慧。她以為,傅安洲說的有意思,不是指她有意思,而是因為她,他發現了一個有意思的世界。

    即便這樣解讀,青豆也隱隱不安。這種不安沒有答案,和顧弈的緊逼讓她焦躁不同,傅安洲的,指向的更多的是問號。

    那晚,抓起顧弈的手,答案好明顯。一切盡在掌控之中,左手握右手罷了。

    可顧弈抓起她的,又拋下了個問號。干燥的皮膚相觸,居然一路從手指尖癢到了喉嚨眼。

    幸好抓起傅安洲時,心跳把問號拋了回來。

    青豆在隆隆心跳里頭明白:男女到了年紀,管你六毛七毛,不要亂抓手。并非人人都是羅素素,扛得起這份考驗。凡人吶,這招用不得。

    她想通過抓手告訴人家,你瞧,咱倆是朋友,結果那倆挨個一抓,抓出面照妖鏡——照她個水性楊花!

    要命。

    再抓下去,她這顆爛桃心怕是對虎子也能瞎蹦跶。

    腦門被砸想來也是活該。不開竅可不得被砸嘛!

    要知道,這年頭女人是萬不能勾三搭四的。前些年,有個年輕女人因與十余名男子有密切交流,被判死刑。這件事嚇住青豆,生怕素素惹上。現在看來,她想多了,素素早已上岸,是她程青豆下海了……

    青豆來的路上都計劃好了,她要好好拜拜。福兮禍之所倚,她這剛考上大學,人生正得意,肯定是要有邪氣來沾惹的。

    這種不科學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

    熱辣的山間夏夜,清風半夜鳴蟬。

    南弁山別的不多,野樹野花最多。巧的是,等會就是個熱鬧日子,每棵野樹下都站著幾個人。

    十一點多,本該萬籟俱寂,偏偏有信仰的不止程青豆一個,遙遠的山腳下窸窸窣窣,響動越來越近,黑壓壓的樹林間,人聲不止,一顆誠心早已伺候好。

    七夕上香的人不多,只是這里是觀音廟,所以求子的不少。

    小光頭師傅對青豆說,“快12點了。今年比去年多。”只要某年經濟不好,來年民生愿望便要增多。過年那會山門都差點被踏破了。

    青豆感受到周圍的氣氛,意識到這一時刻上頭香與高考考狀元的難度相差無幾。遂決定卑鄙走后門。

    青豆聽見聲響,心里越發著急,“說好的啊,頭香給我。”

    “那你抓點緊,自己算準時間。到時候門開了,我可攔不住。”小光頭顯然沒有給人開過這種后門,一點也不會商量。

    青豆人小,很怕巨大的人流。

    廟里燈火輝煌,菩薩座前長明燈次第燃著。

    心中沒有安全感,青豆撲通一聲,破罐破摔插隊,先拜為敬,仰起眉心一點痂紅:“前日偶得異兆,未卜吉兇,信女今頂禮跪拜,求菩薩指示。”

    顧弈從后廚那兒穿過來,正好見青豆在這兒。

    她正在嘀嘀咕咕碎碎念叨,“‘往昔所造諸惡業,皆由無始貪嗔癡’。”接著,舉著簽簡筒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作法似的,搖了無數次。

    他低笑,“這么認真?”

    青豆沒理他,默數三二一,用力一震,由于手勁兒大,心又浮,一甩甩下兩根簽條。

    青豆心中哎呀了一聲,轉頭看向小光頭。那小臉平靜,非常虔誠,對此也習以為常,沒作指示,青豆只能雙手拾起其中一根簽條,又對菩薩拜了拜,交給小光頭,“這個。”

    小光頭背對她,往解簽簿所在的小桌走去。

    也不知笑沒笑,拋下句響亮的:“下簽。”

    青豆抓住他海青服的一角:“啊?我再來一次吧。”

    小光頭恍若未聞,循簽上的數字,問她,“你許姻緣還是求子啊?”問完也不聽她答,徑直為給她念道:“‘佛神靈通與君知,癡人說事轉昏迷,老人求得靈簽去,不如守舊待時來’。”

    從他說下簽那刻起,青豆腦子里便冒出“不聽不聽和尚念經”的抗拒咒語。關于簽文,她一字沒聽。

    顧弈接過解簽簿:“哦?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