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兒帶女去逃荒 第73節
女兒的婚事遲遲沒有著落,她這個做母親的心里最著急。 常太太第一眼就看見了上簽兩個字,喜得忙念了一句大慈大悲觀音菩薩,往下又看到姻緣可成,更是喜得無可不可。 只是她也說不清那簽文上的破鏡重圓是什么意思,待要細問,席間人多眼雜,又不好問的,只好按捺下來,把簽文小心地疊起來收好。 男席那邊正在比拼詩詞,還有人借著酒意當場揮毫潑墨,又是畫菊又是題字的,場面越來越熱鬧。 眼看著日頭開始西斜,云初惦記著家中兩個孩子,不知一天沒見怎么樣了,常琳則忍不住想著觀音殿偶遇的那個男子,一直是心不在焉的樣子,常太太則惦記著那個她半懂不懂的簽文,也無心再應酬了。 于是趁著席間有人離席而去,常太太也帶了常琳和云初告辭離開了。 回到東關街已是夕陽西下,常太太讓馬車將云初送到宋家門口,看著她進了宅子,才轉回自家。 云初問了宋王氏,得知家中一切安好,便去看孩子了。 兩個孩子一天沒看見云初了,這會兒見云初回來,都高興得揮舞著手腳嗚嗚哇哇地叫了起來,云初抱抱這個,拍拍那個,喂他們吃過奶才算是安靜下來。 吃過了晚飯,宋王氏怕云初走了山路,明日起來腿腳酸痛,特意打了盆熱水給云初泡腳。 云初一邊泡著腳,一邊跟宋王氏說著白日里在菩提寺的見聞。 等孩子們都哄睡了,云初沉默了一會兒,問道:“娘,您可知道……我父母弟弟他們流放到了什么地方?” 宋王氏聽到這句話,正拍著全哥的手一下子就頓住了。 “好好的,怎么忽然想起來問這個?”宋王氏清了清嗓子,問道。 自打云初到了宋家,便極少說起海家的事,這幾個月來又是生孩子又是逃荒,更是從不曾提起過。 云初看著跳躍的燭火,有那么一瞬間的恍惚。 “今兒是重陽節……” 在那些屬于原主的記憶中,海家過重陽節是很熱鬧的,那日會有許多送禮的人,小廝們搬著各種各樣的菊花擺放在院子里,丫鬟們捧了茱萸囊給她帶在臂上,她們這些做小輩的,也要給長輩精心準備各種禮物。 現在海家被流放了,可那些記憶還在。 宋王氏想著海家當年的繁盛熱鬧,也不禁哽咽了。 “我打聽過了,老爺夫人他們被流放到了黑水城,我怕你擔心,所以一直沒說。” 那黑水城是極北苦寒之地,到十月左右就開始下雪,有整整半年都是冰天雪地的,生活條件十分惡劣。 “也不知我父母他們在那兒怎么樣了。”云初低下頭,輕聲說道,“娘,我想請您和嫂子幫忙做些棉衣棉襖,讓驛站給他們送過去,您看行嗎?” “對,對,應該送的,是我疏忽了!”宋王氏抹了一把眼睛,說道,“咱家里有不少棉花布料,我這就拿出來,先可著老爺太太他們做,早點兒做完,也能早點兒送過去。” 定陽這邊遠不如黑水城那邊冷,冬衣至少還要一個月才需要穿,她做完了海家的棉衣,再給自家人做也不遲。 兩人想著海家人在那邊必定吃了不少苦,直接送銀兩又怕被官吏克扣盤剝,便商量著如何在棉衣里藏了銀票和碎銀子,再送些什么容易存儲的吃食,說了好一陣兒的話才定下來。 次日宋王氏就帶著三個兒媳婦,先趕著做海家的冬衣棉襖,云初請宋貴幫忙尋了幾張品相略次的羊皮,給海家老太太、大老爺和大太太每人做一件羊皮襖子。 不是云初小氣,只是她知道,如果她選了極好的毛皮,那襖子反而到不了海家人的手里,早被驛站和那邊管著海家的官吏等人扣下了,倒不如用些次等的皮子,那些人嫌棄這些不好,說不定還能留給海家人。 ? 第089章 送禮 如此忙忙碌碌地就到了九月十六日, 云初的醫館開張了。 云初給醫館起名為道濟堂,里面房間當成診室,外頭大堂就做了藥鋪, 除了看病,也出售各種藥材和成藥。 她想著自己剛到定陽就傳出各種名聲, 因此開醫館就盡量十分低調, 醫館里一應藥柜桌椅等家具擺設都用的樸實無華的木料,掌柜伙計都選的為人誠懇的老實人, 免得招惹是非。 今日是云初醫館開張的好日子,所以宋家人都來了, 看看有沒有什么幫忙的地方。 待到了吉時, 宋大莊和宋福等人在門口放了一掛鞭炮,云初把道濟堂牌匾上的紅布摘了下來,醫館就算是正式開張了。 宋家到定陽沒多久,結識的人家只有那么幾個, 知道醫館開張的人就更少了,這日一早常家送了一套官窯的白瓷茶具, 尤中人送了一只鎏金的三足金蟾, 其他街坊鄰居或者一罐茶葉, 或是一盒糕點,或是一副賀聯,算是恭賀開業的一點兒心意。 新店開張幾日沒客人都正常,更何況云初并沒有通知旁人醫館開業的日子,因此收過街坊的賀禮之后,云初就想趁著沒人把診室整理一下, 看看還需要添置什么東西。 誰知她才剛轉過身, 就聽見伙計招呼客人的聲音:“客官好, 請問您是抓藥還是看診呀?” 云初沒想到才開門就有人上門,便回頭看去。 只見一個年約五十余歲,身材高大微胖,穿著一身錦緞長袍的男人走了進來,他身后還跟著幾個管事和小廝模樣的人。 云初不認識那領頭的男人,可站在他身后的人她卻認得,正是謝府的大管家謝廣。 當初為了開醫館和找鋪子,她見過幾次謝廣,對方著實幫了她不少忙。 看謝廣等人對那男子恭敬的模樣,不過一瞬間云初就知道了對方的身份。 “不知謝大老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見諒。”云初走上前去,微笑著福了福。 進來的人正是謝大老爺,云初這道濟堂既然是他暗中幫忙開起來的,他自然知道醫館開業的時間。 此刻見云初一見面就道破了自己身份,他哈哈笑道:“云娘子,久仰久仰!” 一邊說著話,謝大老爺一邊上下打量了一眼云初。 眼前的女子看起來不過十八九歲,一身淡青色的衣裙,除了頭上用一根梅花銀簪挽了發髻,從頭到腳一絲花色裝飾也無,整個人看起來淡雅出塵,氣質超俗。 謝大老爺見多了人,只掃了一眼就暗暗贊了聲好,這云娘子年紀輕輕,初到定陽又盛名在外,卻如此不卑不亢,不驕不躁,當真是難得。 “老夫向來喜歡熱鬧,云娘子的醫館開張,老夫不請自來,還請云娘子不要見怪啊!”謝大老爺一邊笑,一邊給謝廣使了個眼色。 謝廣便讓小廝把捧來的禮盒呈上去,又當著云初的面打開。 只見禮盒中是一件尺許長的玉白菜擺件,玉白瑩潤,翠綠欲滴,雖不算極品,也是栩栩如生。 云初見了笑道:“謝大老爺太客氣了。” 算起來,今日還是她跟謝大老爺第一次見面,可是卻已經承了謝家不少人情了。 若是她表現得太過諂媚,沒得叫人看輕,可要是拒人千里之外,又顯得不近人情,因此云初只是不冷不熱地與他客套,想知道謝大老爺這樣幫她到底是為什么。 果然謝大老爺送過禮,卻沒有帶人離開,而是在醫館里四處轉轉,一邊看一邊問些醫館方面的問題。 云初跟在他身后隨口回答,又叫伙計去泡茶招待他們。 等走到后面診室,謝大老爺停下了腳步。 “聽說云娘子醫術高超,不知能否幫老夫把一下脈?” 云初抬起頭,正碰上謝大老爺笑容滿面的臉。 謝大老爺幾次三番幫她,難道是想求她看病? 她仔細打量了一下謝大老爺的臉色,微笑道:“謝大老爺氣色極佳,身體應該并無大礙。” “此言差矣。”謝大老爺不認同地搖搖頭,說道,“俗話說,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得病的?不瞞云娘子,老夫近日來總覺得夜里睡不安穩,云娘子還是幫老夫看看,也算是安安老夫的心了!” 見他堅持要診脈,云初只好將他讓進診室里坐下。 謝大老爺擺了擺手,謝廣等人便留在門外等候,還關上了房門。 診室中只有云初和謝大老爺兩個人,云初凝神給他把過脈,又看過舌苔和眼睛,笑著說道:“謝大老爺不用擔心,您的身體十分康健,若是覺得晚間睡不好,我建議您白日里少喝些茶,尤其晚飯前后,就不要再喝茶了。” 喝茶有提神的作用,要是晚間喝多了,很容易影響睡眠。 謝大老爺收回手,半信半疑地看著她。 “老夫當真沒病?” 云初語氣肯定地說道:“放心,您沒有病。” 謝大老爺皺了皺眉頭,說道:“老夫都五十多歲的人,難免有些小病痛,您還是仔細幫我看看吧。” 他說這話,就讓云初有些疑惑了。 通常人哪有盼著自己生病的,要是聽郎中說自己很健康,那不是應該很高興嗎?為什么謝大老爺非得希望自己生個病呢? 云初只好耐心地說道:“您脈象有力,氣血暢通,我是真的看不出您有病。” 謝大老爺還不死心,追問道:“那……要不你給我開點兒補藥,我沒病,吃點兒補藥強身健體總是可以的吧?” 云初無奈地笑了,說道:“是藥三分毒,您現在的身體狀況很好,沒必要再吃什么補藥,只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保持好的心情,比吃什么藥都強。” 謝大老爺還想說什么,云初已經站起身來。 “謝大老爺,我開這個醫館,您幫了我許多忙,我是真心誠意的感激您,日后您或者您家里人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我一定義不容辭。” 云初想著,謝大老爺總是強調自己有病,又想買什么補藥,也許是想幫襯自己的醫館生意,算是醫館第一天開張的好彩頭。 可是醫館不同其他鋪子,她總不能為了賺錢,就昧著良心說別人有病吧? 見云初如此堅持,謝大老爺只好搖搖頭,也站了起來。 “既然如此,那老夫就提前謝過云娘子了。”他拱了拱手,說道,“時辰不早了,老夫先告辭了。” 云初說道:“我送送謝大老爺。” 云初將謝大老爺一直送到大門口,看他們上了馬車才回到館內。 謝大老爺上了馬車,卻又回過頭,目光在道濟堂的牌匾上停留了片刻。 謝廣不明其意,輕聲喚道:“老爺?” 謝大老爺笑了笑,進了馬車坐下。 他的身體他知道,他當然沒有病,今天來道濟堂,只是為了見見云娘子。 謝家幫了云娘子這么多,雖說是想給自家博個好名聲,可是他也要知道云娘子是什么樣的人,才能決定以后要不要繼續幫,要幫到什么程度。 這云娘子為人不錯,不會像那些郎中一樣,為了點診費藥錢就各種騙人嚇唬人有病什么的,哪怕沒病也要賣點兒滋補之類的藥,云娘子說話實在,又知恩圖報,是個值得深交的人。 他幫云娘子那些忙,不算白幫! 小廝放下車簾,馬車嘚嘚兒地離去了。 謝大老爺才離去沒多久,道濟堂又有客人上門了。 宋福正在門口清掃鞭炮的紅紙,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 “福大爺,您也在呢?” 宋福抬起頭,不禁又驚又喜:“榮管事,您怎么來了?” 謝榮哈哈笑著說道:“今兒可是云娘子醫館開張的好日子,我當然要來捧個場啊!” 來者便是客,謝榮這次來又代表著謝家三老爺,宋福自然十分熱情。 “榮管事快請進,說起來真巧,你們家大老爺才剛走了沒多久呢!” 聽到這句話,謝榮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