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加故事 第22節
他自然是沒睡著,很快門就開了。 只不過,入目所見是一個握著白毛巾在擦頭發的男人,抬起的手臂把浴袍的領子拉開,正好能看到胸肌上滾動的水珠,一滴滴絲滑地往下腹滾落。 毛巾遮住了眼睛,拿下手那一刻,寧碩見到女孩子躲閃且小慌亂的眼神。 手腳也不利索了,揪著自己的浴袍袖子,把挽起來的袖子不動聲色地拉下來,半干的頭發也從身后撥弄到身前擋住起伏的胸口。 頓了頓,他清了下嗓子,目光上抬看著女孩子的臉,語氣平靜且平常:“還沒睡呢?” “沒,我剛在洗澡沒聽到,出來后在……”計迦楠說話都不利落了,“我在那個,想明天的事,沒看手機。” “大晚上想什么,明天再說。”他讓了下位置,“進來,哥哥叫了宵夜。” “我……我,”計迦楠深吸口氣,鎮定下來朝他微笑,“你先吃吧寧碩哥,我去換個衣服,下雨有點冷。” 寧碩頓了頓,隨即薄唇半扯,索性坦然地說:“不用了,在我面前還不自在。” “……” 計迦楠咬了咬唇,猶豫了一秒,一秒而已,最后還是閉眼扭頭走了,她沒穿內衣!! 回去換了內衣,又換了件裙子,計迦楠看著鏡子里一身正經的自己,不知為何卻又比剛剛穿著浴袍的樣子還要不自在。 這是不是太刻意? 吃個宵夜換得這么正式? 但是,穿浴袍是肯定不行的,兩個人穿著浴袍在屋子里,大半夜的孤男寡女,雖然她很愿意…… 回去時門沒關緊,給她開著。 計迦楠進去時瞧見寧碩倒在茶幾前的單人沙發里,左腿松散地搭在另一只腿的膝蓋上,雙手袖口挽到手肘下,露出一雙肌rou勻稱的小臂,左手幾根指尖捏著個酒杯,杯中裝著三分之一的白色液體。 桌上一堆宵夜旁突兀地放著個伏特加的瓶子,喝了大約也是三分之一的數。 走近了,計迦楠才發現屋內還有音樂,一首富士山下。 陰差陽錯,因為這個臺風,他們現在就在富士山下。 哥哥還挺應景。 “寧碩哥,你這會兒功夫,喝了那么多?” 計迦楠看著那個仰頭閉眼的男人沒話找話,實在是太想和他說話了,不然要看著他這個樣子出神。 “沒……”他姿勢動了動,偏頭若有似無地對著她笑,“喝半天了。” 那還行,沒酗酒。 計迦楠:“你一直在等我吃宵夜啊?你自己吃呀。” 男人懶洋洋坐直起來,嘴角的弧度一直沒放下:“那能餓著我們小迦楠嗎?哥哥于心不安。” 她粲然笑。 寧碩放下酒杯,抬起下頜。 計迦楠還沒避開的眼神迎面撞入男人撩起的丹鳳眼,他瞳孔里好像灌著伏特加一樣,搖搖曳曳著醉人的酒,她看一眼都要神志不清了。 悠悠偏頭故作去看宵夜,然后計迦楠就順勢到了對面坐下。 宵夜很豐盛,三四個人都夠吃,中式日式都有。 計迦楠不喜歡吃日餐,碰了一下意思意思就去吃中餐。對面男人一直沒怎么動,一會兒就摸了兩次酒杯。 計迦楠看他再一次放下酒瓶時,不由把目光遞了過去:“寧碩哥。” “嗯?” 他咽下喉嚨中的酒,朝她看來。 不濃不淡的眼神籠罩著你時,不知為何總是有種很專注,很深情的模樣。 計迦楠喉嚨中的話因為這一眼都噎住了,不太敢說出口,但是這一眼,“深情”的一眼,又讓人無法不被吸引。 她還是忍不住說:“你這會兒,看著很閑的樣子,要不你給我講故事吧,我也想要下酒菜。” 他笑了笑。 計迦楠馬上低頭吃東西。 笑聲彌漫了會兒,他繼續往后靠上椅背:“對哥哥過去這么感興趣?” “沒。”她慌亂地否認,絲毫不拖泥帶水。 “我就是……”計迦楠想了想,“發現我十八歲的時候去加州,你十八歲的時候離開加州,咱倆算不算還有點緣分。” 他笑聲愈發濃了些:“還真是,可這怎么能算有緣?這不是……沒緣?” 是啊,沒緣…… “都行嘛,你給我講嘛,我聽我二哥說過幾句,可他那人又喜歡吊胃口,我被吊了好一陣了。” 他樂了聲,臥著椅背咽了口酒,慵懶道:“他說到哪兒了?哥哥給你續上。” “說到,你爸爸……是在跆拳道賽場上發現你……mama的。” 計迦楠有些說不出口,怕戳到別人的傷心往事。 其實之前她一直以為他父母是離婚了,分居兩地,而他跟著母親在國外生活,畢竟他父親她小時候是認識的,這些年出國了才沒見過,一個很紳士的中年人。 她相信他是可能把孩子給妻子的。 余光里,寧碩點了點頭:“十五歲之前,我對我父親的認知就是一個充州人,做什么的,有沒有錢,長什么樣全然不知,我也沒興趣。” “嗯。”她點頭,挺意外。 寧碩:“后來有天,在外面參加比賽,那天他碰巧出現了。相認劇情和咱倆相認差不多。” “……” 他笑了笑,聲色極為云淡風輕,好像完全沒有分量:“不過沒什么感覺,我都習慣了單親生活了,那感覺還沒有和我們小迦楠相認來得意外,驚喜。” 計迦楠心里飄過了一道強烈的電流感,瞄了眼他,第一次那么光明正大地因為兩人的關系親近而沖他甜笑。 “我母親那天,跟我說了這么一個人的存在,一夜間給我介紹了關于他的所有事情。他們倆沒結婚……我父親之前娶過一個,離婚后去俄羅斯出差時和她認識,不過我母親那會兒還在讀書……”他聲音輕得有點像飄遠了,“他要回國,女朋友不想回國,想去美國發展。” 所以就這么分開了。 計迦楠挺感慨的,但是想到那個年代,俄羅斯還不是俄羅斯,應該稱之為蘇聯,所以一切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釋,一個如今已經是斯坦福教授的女人,那會兒留學在外,該多么優秀且見過大世面,哪個女人會輕易就和一個去出差的男人回國呢,放棄所有。 就是放到二十多年后的現在,她也沒有在兒子與父親相認后回國啊,依然沒有,在明知道他什么都不差的情況下。 計迦楠忽然理解了寧碩這個總是慵懶清閑,萬事不入心的性子,妥妥的繼承了他母親的脾性。 “嗯。”她點點頭,很理解地說,“這樣啊,后來呢?你為什么想認了?不是,已經習慣了單親生活了嗎?” “看他們關系也不錯,我就認了,”他風輕云淡,“看得出來要是他當年知道有個孩子,不會不負這份責任的。所以對我來說,喊一聲父親,他挺高興,我也沒少塊rou,就喊了。” “嗯。” 他喝了口酒:“后來,他問我,回不回國,他這些年沒結婚,家里沒有孩子。言下之意,回來也不錯。” “嗯。” “十八歲的時候我就回了,因為哥哥往后的目標有些在國內,有這份關系,路確實比沒有的好走。” “嗯。”她點點頭,理解了他前后所有的決定與想法。 寧碩往前倒酒,對她這一個個點頭倒是挺意外,挺驚喜的樣子,一雙含著笑意的瞳孔溫柔有加,繼續聲色低低吞吐了一句: “后來就認識我們小迦楠了。遺憾的是不知道你一直在加州,不然哥哥這幾年,每年都去看你。” 計迦楠眼睛一酸,食物放到了口中卻忽然一口都不想碰。 那幾年的想見又不敢見,又見不到的糾結,想念,在他光明正大的話語里好像一場洪水將她淹沒,覺得異常難過。 他永遠坦然,六年里光明正大地聽了不少關于她的事,直直白白地懷念著她,六年后毫不委婉地說遺憾沒有去看她,他想去看她,他會去看她。 可是盡管如此,計迦楠還是無法坦蕩地說出,她這些年在想他,如果能重來,她希望他去看她。 計迦楠羨慕他這份光明正大,真的極為羨慕,也愛她的寧碩哥這份永遠坦蕩的關懷,極為愛。 忽然,計迦楠起身去他的酒柜找了個杯子過來,在寧碩一寸寸挑起的目光里坐下,摸上他那瓶已經只剩一半的伏特加,倒了半杯出來。 “迦楠……”寧碩坐直,伸手去按住她的手,“這酒你不能喝,太烈。” 計迦楠說:“我喝一杯,就一杯。” 她講話的調調總是溫柔到讓人忍不住心酥軟,寧碩一猶豫,手指微松,她就從他的禁錮下抽手而出,仰頭一口悶上去了。 寧碩不知道計迦楠會調酒、技術不賴,但是不會喝,這個度數的烈酒她不用一杯就得倒下了。 一口入喉,灼燒感確實讓計迦楠就嗆了起來:“咳……” 寧碩眉頭一跳,馬上起身去給她拍背,笑說:“喝也不能這么猛啊。” 計迦楠很少碰這種酒,沒有防備。 由著男人寬大溫熱的掌心一下下給她拍著后背,她舒服又難受,胸口像被什么在燒著,連著心臟都被燒得發疼,腦海里總是飄著他那句,不知道你在加州,不然哥哥每年都去看你,一想到就覺得比伏特加還要傷人心。 咳到眼淚都出來時,酒精也上來了,計迦楠已經冒著金星:“寧碩哥……” “嗯?”寧碩再給她順了順氣,看她好了,才緩緩放開,回去坐下。 計迦楠望著腳步挪動的人,忍不住想要點什么,就直白地毫不猶豫地說出了心里想的:“那你還會,有一天,回加州嗎?” “嗯?不吧,正常來說,不會回去生活了。我母親,過幾年就大概率會回國生活。” 她點點頭。 寧碩:“怎么了?你難道……”他挑了下眉頭,“我們迦楠,還打算回南加嗎?” “沒……”她笑了笑,“不吧,我之前只是去讀書,被迫去那邊讀書,你知道。” “嗯。” “以后除非也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不然……我不會去了,南加沒有故事。”以后想和他長長久久,永遠留在充京。 “南加……沒有故事。”他笑了笑,“怎么你在那邊那么多年,沒談什么戀愛?” 計迦楠不敢在他這個讀心理學的人面前說太多,一句“沒有談過”都不敢說,怕他多想了下她為什么在這六年最好的年華里孑然一身。 說多錯多,所以她沒有回答,兀自換了話題:“你給我唱歌好不好?寧碩哥。”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