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加故事 第7節(jié)
可她不太懂他的意思:“怎么了?” “早晚得教會她。” “為什么還教她?” “嚇到她了,總得補償。” 她再次怔愣,緩緩問:“那她,人呢?” “沒聯(lián)系了,小姑娘遠走高飛,不再回國了。” 他說話的嗓音格外清冽,好像每一個字都像一滴泉水砸在你心尖上,讓你被那冰涼的觸感席卷全身,再全神貫注不由自主地去聽他的言語,去注意著他。 但是……計迦楠摸不清這前后幾句話是什么意思,好像隱隱約約的,模模糊糊的有種,在控訴她一別這么多年,一走杳無音訊一般。 他真也記得她記得那么深刻嗎? 計迦楠忍著心中還彌漫的酸澀問:“寧總還惦記人小姑娘啊,不是差點讓你英年早逝了。” “那是我的錯,”他平淡而直接地出聲,“我坐副駕上沒幫她看路,她還小。早逝也是我自己的原因。” 計迦楠眼神凝固下來,強烈的風刮過也沒能讓她眨個眼:“怎么說?” “隨口一說。” “……” 他薄唇一牽,笑了笑,眼神迎上她狐貍般動人的眸子,語調慵懶而平淡: “計總提起來,我就隨口說說。是真差點英年早逝,幸虧沒有,不然我那小姑娘,這輩子可怎么辦。” 計迦楠眨了眨眼,闔下了眸。 那一秒,一記溫柔的嗓音鉆入她耳中:“怎么了?計總不舒服?” 她茫然地撩起眼皮,恰好撞入男人筆直而認真窺探她的眼神。 “怎么眼底有水光?”他問。 “哦……”計迦楠吸吸鼻子,“可能是風大,吹得眼底有些酸。” 他眼神越過她投到街對面的馬路上。 “我方便請寧總吃飯嗎?道個謝。”計迦楠轉移話題說。 “這道什么謝,不算成功送到家。”他語氣渾不上心,收回眼神又略抱歉地說他晚些約了人,可能也沒法和計總吃,問她是不是回家,要是不急的話順路送她回去。 計迦楠有些困惑地笑問:“你怎么知道我,晚上也沒開車?” “開車你不會從那個出口進來,那兒沒停車場。” “……” 男人也只是闡述一個事實,沒有調笑她的意思。說完,他眼神從她起伏的上半身緩緩降到下半身,正要開口,恰好計迦楠低頭打了個噴嚏。 寧碩微頓,隨即從口袋拿了個車鑰匙,按了下鎖,再往前邁開腿:“先上車。” 計迦楠才知道他車就停在對面,她剛剛就站在那里發(fā)現(xiàn)的他。 那一塊的地上隱隱約約畫著一排停車位,但是只停了一輛邁巴赫,其他位置上全是落花與枯葉。 計迦楠問他:“這地方,確定能停車嗎?怎么都沒人?” 寧碩:“能,收費,很貴,前面有便宜點的停車場。” “……”哦哦,哥哥豪氣。 計迦楠看他似乎要去開副駕座車門,她站停在他駕駛座這邊說:“我在后面坐一會兒就好了,寧總,不用你送了,我約了朋友。” 想起來她離開公司時說她晚上有事,不去聚餐了,寧碩也沒說什么,繞過來一齊進了后座。 上面丟著一件西服外套,計迦楠感覺他也蠻冷的,就拿起來:“寧總不穿?看你也挺單薄的。” 他拿過來,又反手蓋到她身上去。計迦楠頓了頓,火速去看他。 男人因為給她披衣服的動作而身子不得不往前傾了傾,身上淡淡的煙草味在昏暗中飄過她的鼻息。 計迦楠想起六年前那場事故,她撞上路邊圍欄的時候也不懂得要拐方向盤躲避,如果拐了那副駕座也就危險了。 所以那天,砰的一聲巨響后,副駕座的空間卻基本沒有被擠壓,只有駕駛座的她被撞得渾身泛疼,手腕被碎片扎入,簌簌流著滾熱的鮮血。 當時寧碩在接電話,他一路指導著她開,就那會兒一忙,就出事了。 他手機被振落在地,人剛從晃動中穩(wěn)下來,來不及反應就下意識伸手去扒開卡住她的各種金屬與玻璃,他手也被扎出了血,卻費力在救援人員來之前,花了幾分鐘就把她從完全變形的駕駛座扒出來抱到副駕座,把她放懷里,一只手去破碎不堪的中控臺扒拉紙盒,抽出來一堆一股腦按在她流血的手腕上。 另一只手摸著她的腦袋,慌亂中用著最大的力氣溫柔下來哄她說,沒事啊,迦楠,不怕,哥哥在,不怕不怕,沒事。 那會兒她還處在出事故后生理性的昏昏沉沉中,但是還聞得到空氣中血腥味夾雜著男人身上的淡淡煙草味,說實話,很好聞。 可能是青春期,十幾歲的女孩子都抵擋不住這些超乎年齡的、從未接觸過的禁欲感,一個男人忽然將你抱在他懷里,身上的所有氣息將你淹沒,那一刻的感覺,她至今銘記。 她還記得當時一抬頭,就和此刻一樣,看到全世界最溫柔的眼神罩著她,急切又緊張,柔得要滴水。 那雙眼深不見底,清冽如泉的嗓音一字一句不斷在哄她。 那天他喊了她很多次名字,迦楠迦楠的,格外好聽。 其實她傷得不重,只是那一剎那被嚇得不輕,整個人處于懵住的狀態(tài)。那天算是賺了一場他的擁抱。 記憶如晚春的熱浪,紛至沓來地在心中點燃焰火,計迦楠這一瞬有要沖眼前的這張臉喊一聲“寧碩哥”的沖動,但總覺得不合時宜。 “別,你自己穿。”她下意識客氣地說。 “披著吧,我不冷。”他動作微微用力,不輕不重地按住她肩頭的衣服,隨即往后一靠,坐好了。 沒有了說話聲,便只有外面樹葉在風中摩挲出來的沙沙聲,遠處廣場上的喧嘩偶爾也會借著風吹來,天空飄著一個又一個的孔明燈,一晃一晃。 計迦楠仰頭透過車窗看著。 余光里男人在看腕表。計迦楠攏了攏身上的衣服,找了個話題說:“我其實也不是很冷,我穿很多。” 這話成功讓垂眸看時間的男人抬起了頭,目光轉移到她身上去,上面蓋著他的西服,先不說,就說下面,他的西服成功又讓她下面只剩一雙腿了。 計迦楠察覺到男人的目光,掀落他的西服一角,又撩起自己的毛衣衣擺,露出里面的短裙。 寧碩:“……” 哦,有穿的。 但是他說:“這也不保暖。” 計迦楠指了指自己的毛衣:“里面有保暖內衣。” 男人目光又自然而然地下滑,落在女人那雙細嫩的腿上。 計迦楠:“你是不是以為,我裸著腿就出門了?” 男人沒說話。 計迦楠看他就是這么想的,只是不好直說而已,她就開口說穿了絲襪,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腿:“很厚的。” 寧碩是看不出來那腿上還有絲襪的,直到她真扯了扯,他才嘴角一勾,覺得有點意思…… 不過,最后還是總結一句:“還是不保暖,計總……注意身體。” “……” 計迦楠忽然覺得,他左一句計總,又一句計總,有些別扭,但是又不好直說她叫迦楠; 忽然她就再沒出聲,在猶豫要不要跟他直說了……她先腦補了下他知道她是誰后什么反應,會不會一氣之下讓她下車? 她失笑。 這笑聲在靜謐的車廂中顯得尤為突兀,寧碩瞅了瞅她,硬朗眉峰微抬:“怎么?” 計迦楠慫慫地搖頭,攏了攏身上的外套:“多謝寧總關心,還有,你的衣服。” “考慮一下,進寧氏吧。” “……” 計迦楠眼睛瞪直,望著隔壁座位的男人。 他往后靠著,微揚下巴看著窗外的元宵夜色,左手搭在長腿上,露出襯衣下的黑色腕表,右臂搭在扶手,捏著個車鑰匙輕輕在指尖轉,渾身上下都是慵懶的姿態(tài)。 窗外的光落在男人線條優(yōu)越的下頜線上,明明滅滅地讓他鼻梁上那顆痣一會兒有,一會兒無,就像她捉摸不清他此刻是溫和地在問她,還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在發(fā)出邀請。 “寧總對我這么好,是為了挖我呢?” 他倒也沒有脫口而出的否認,只是笑了笑。 原本不明朗的氛圍忽然就明晰了起來。 孔明燈的橘色一點一點地掛在天際,淡淡的影被隔絕在窗外,男人晃眼的臉色讓昏暗的車廂里有了微茫,有了眸中可以稱之為美妙的氣氛。 計迦楠忽然想起一句林逋的詩: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計迦楠覺得很符合這一刻他弄出來的氛圍。 忽然男人坐直,暗香繚繞的氣息被他攪動得好似真的浮動搖曳起來。計迦楠以為他要去接小孩兒了。 下一秒,男人將整個身子九十度朝右手邊的座位轉了過去,上半身基本是面對著她的。 他丹鳳眼里含著淡光,眼角與鼻梁之間的痣都一剎分明。薄唇親啟,他說:“我有意把walrus接著給計總管。你有什么條件,跟我直說。” 計迦楠心撲通撲通地跳,一時之間只能抿著唇壓抑住忽然起來的緊張情緒。 見她沒說話,他主動再次出聲:“別人開什么條件,寧氏都可以翻倍,白天會議上答應你的,也依然作數(shù)。” “我值這么個價嗎?”她玩味道。 “值。” “……” 計迦楠猜測他公司是查過她的履歷,雖然剛畢業(yè)一兩年,但是她在校期間就沒少在現(xiàn)在所涉行業(yè)參賽獲獎。 幸好在國外都是用的英文名,不然現(xiàn)在都沒戲可唱了。 她悠悠盯著他,說:“那換個方式,我要是答應了,寧總也答應我一件事好了。” 到時候知道她真名后,不要把她就地埋了。 他心心念念惦記著她,計迦楠現(xiàn)在對于坦白這事,忽然有點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