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侍女要登基 第95節
“你!”隔著護衛的間隙,高子墨猛地睜大了眼睛,上前急奔兩步。 他想過將眼前之人扣下來,讓他看到自己如何克服艱難,一步步走向勝利,看著他曾經選擇的主君,落到何等敗亡的慘象。 可是沒想到這么快的,一切就走到了終局。 甚至到了最后一刻,他望向自己的目光依然平靜坦然。 曾經高大到無可逾越的軀體倒落在地上,熾熱的血濺到臉上,高子墨顫抖起來,從心底深處,他感覺一種茫然。竭力睜大眼睛,才不會讓那些礙事的東西奪眶而出。 這樣突兀,他愛的,恨的,就一個個離他遠去了。 無論吳婕怎么想,那道沾血的圣旨被帶走了。 又過了數日,陳皎下令整備兵馬,離開這個地方。 連安城并非戰略要沖,并無防守的價值,他派兵攻陷此地,只是為了打撈埋藏在此地的福王藏金。 如今東西打撈地七七八八,天氣酷寒,大江兩岸已經開始結冰,繼續拖延,不僅有可能北魏大軍殺到,而且江面徹底凍結,船只將無法通行。所以干脆收拾東西南下了。 吳婕被請上了一輛馬車。從連安城的城主府出來,到了街道上。 城內一片蕭條,南陳兵馬占據之后,除了抽調數千壯丁,并未為難城內百姓。但暴雪一重重壓下來,整個城池都陷入一種陰冷的氣氛當中。 馬車出了城內,很快抵達了碼頭邊上,隨行士兵都已經登上了大船。幾十艘船一溜兒排開,吳婕站在岸邊都看不見首尾。 從馬車里出來,吳婕凍得直打哆嗦,抱著暖爐站在坡地上。有些地方積雪已經沒過膝蓋了。 遠遠望著江邊,依然是忙碌一片,打撈工作正在收尾,很多民夫壯丁都在忙碌,搬運著成箱的貨物,他們一個個凍得臉色青紫,神情麻木,只是目光中隱約有希望。 因為將這些貨物裝運完畢,敵軍離開此地,他們就能夠被允準回家了。 吳婕沉默地看著,之前的談話中,她已經知曉這些是什么東西了,一箱箱兵器,還有金銀珠寶,都是陳皎將來爭霸天下的基石。 上輩子這些東西進了元璟的口袋,而這輩子,卻變成了陳皎的。 身邊傳來另一輛馬車的聲響。也在這片坡地上停了下來。 侍衛掀開車簾,元璟從車內下來。 他的臉色透著青白,身形瘦的更不成樣子,讓吳婕忍不住懷疑,陳皎不會是為了降低他的反抗能力,故意不給他吃飯吧。其實在外人面前,陳皎倒是對他頗為禮遇,除了不給他治傷之外。 看到了吳婕,他突然向著這邊走過來。 他身邊的侍衛想要阻止,卻最終沒有動作,只是緊跟著。畢竟他們的任務是盯緊了這個人,只要不試圖逃跑,還是非常尊崇的。 走到了吳婕的面前,元璟停下腳步。 “旨意已經送出去了,他派人送的?!眳擎枷乳_了口。 元璟沉聲道:“多謝了?!?/br> 吳婕看著他的神情,有些忐忑,她很擔心,元璟的性子,受不了這種折辱,皇位傳給了元哲,他在世間沒有了留戀,選擇不拖累眾人的那條路…… 元璟看了她一眼,突然笑出聲來:“在擔心什么,怕我自殺嗎?” 吳婕被他戳中心事。 “放心吧,我不會死的,至少在他死掉之前?!彼贿呎f著,目光投向碼頭岸邊停泊的船上,“要死,也要拖著他一起死?!?/br> 他目光中隱有火焰在沸騰,比起之前一段時日的沮喪,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吳婕直覺地感到不對勁兒,卻不知道是哪里不對。 姜躍帶著一隊士兵站在旁邊,聽了這話語,面上露出復雜的神情。 其中一個侍衛忍不住笑道:“陛下這般雄心壯志,小人等拭目以待?!痹捳Z之中滿是嘲諷。 姜躍扭頭喝道:“住口。”然后看著元璟,暗暗嘆了一口氣。因為自幼就是陳皎的伴讀,他是少數知曉宮闈秘聞的人,包括如今這位皇帝的生母。 對這個年輕剽悍的北朝帝王,南陳的軍中向來是有些想法的。畢竟人家十六歲繼位,就領兵大敗天康帝。天康帝也算是南陳一怯⒅髁耍跟之前歷侵恢道詩詞唱和后宮玩樂的君王不同,是難得的文武雙全之人,在位期間整肅朝綱,平定南蠻,群臣擁戴。就這樣,竟然敗在了北魏新登基的皇帝手下。南陳軍中無不驚駭,不少年輕武將都立誓,將來要雪此恥辱。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么快,這么蹊蹺。 一切都是因為這個女人。 真是禍水! 他悄悄瞥了吳婕一眼,如今的她已經恢復了清麗絕塵的容色,披著一身雪青色斗篷,站在皚皚白雪中,宛如一株遺世獨立的雪蓮花般動人。 想到連自家主君都迷得不行,恨不得事事殷勤服侍的模樣。姜躍就感到一陣無奈。 姜躍早已經察覺,附近巡邏的士兵中不少人偷偷看過來。甚至一隊剛剛結束了搬運的壯丁,被驅趕著返回城內,明明迫不及待要趕回家中與親人團聚了,在經過這一處山坡的時候,也放緩了腳步,目光閃爍地往上面看。 眼看著大船收拾的差不多了,“外面雪大,請兩位上船吧。”姜躍提醒道。 吳婕想要抬腳,卻聽見身邊的元璟沉聲道:“再等等,還沒有開始呢?!?/br> 姜躍一怔,“什么還沒有開始?” 元璟沖著他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姜統領看看就知道了。” 順著他的目光,姜躍轉頭望向江邊。 突然驚呆了,原本一片平靜的江面,驟然爆起了一團火焰。就像是天幕和雪地的交界處突然裂開了一道縫隙,鮮紅的血流淌出來。 那血跡蔓延地如此之快,從中央那艘大船的底部開始,一溜兒向著兩側延伸。 真像是一把無堅不摧的利刃,將大雪的肌膚割裂。 吳婕睜大了眼睛,這是變戲法嗎?江面上怎么會突然失火? 陳皎還在船上??! 姜躍迫不及待想要沖上去救援自家皇帝,卻突然止住腳步,轉身去抓元璟,同時呼喝手下:“抓住他!” 事有輕重緩急,自己這點兒人手去救火根本杯水車薪,反而不如先將重要的人質抓在手中。 就在江面上騰起火焰的剎那,元璟已經一把抓住吳婕的手臂,撲到了她,然后抱在一起沿著山坡滾落了下去。 吳婕只覺得胸口發悶,元璟緊緊抱著她,兩人滾地葫蘆一樣在厚厚的雪地上翻滾著。 終于停下身影,她轉地兩眼發花,勉強睜開眼睛,卻見天邊掠過一道陰影。 是姜躍緊跟上兩人,鷹隼般飛撲而下。直沖元璟襲來。 元璟重傷未愈,眼看著就要再一次落入他的鉗制。突然一個物件挾著呼呼風聲沖著姜躍面門襲擊而來。 他只能臨時變招,擋下了這個暗器。 所謂暗器,只是一塊石頭罷了。 而打出暗器的人已經逼近了,是那一隊衣衫襤褸的壯丁,剛剛結束了搬運的工作,從山坡下路過,此時如狼似虎飛奔上來。 原本一個個精疲力竭宛如行尸走rou的壯丁,竟然爆發出驚人的威嚇力。沖上山坡的身形快得不可思議。任誰看了都知道,這幫人根本不可能是城內的普通百姓。 姜躍心里頭一沉,立刻意識到情況不妙。明明一切順利的,怎么突然發生了這種變故。 幾十名侍衛與沖上來的壯丁交上了手。 因為缺乏武器,壯丁落在下風,但換來的時間足夠元璟拉起吳婕,向前跑去了。 吳婕上氣不接下氣,“這是怎么回事兒?!?/br> 眼看著跟姜躍他們拉開了距離,元璟停下腳步,“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嗎?朕只是布了個局罷了,引誘這些貪婪的家伙?!?/br> 凝望著遠處的戰局,他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 之前平定了福王謀逆一案,福王府那堪比國庫的藏金卻始終未能找到,當時元璟他們就推測是被南陳的玉衡夫人取走了。但這樣大批量的金銀和兵器,走陸路將是龐大的隊伍,根本無法隱瞞,而走水路,各府衙關隘都有嚴格的檢查,也不可能通過。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依然埋藏在大魏境內。 后來仔細沿著線索查訪了一年多,終于找到埋藏地,是被運送到了鷺江口附近,然后鑿沉船只,埋入江中。 元璟派人查探了水下的情況,暫時推遲了打撈的計劃。與其直接拿到這筆金銀,他更傾向于,用這個來設局,狠狠撕咬南陳一口。 之前接到南陳出兵北上的消息,元璟就知曉他們一定會來鷺江口。 江中的寶藏已經動過手腳,那些木箱里很多都放入了易燃的火油等物,夾在兵器金銀當中,而江面上被倒入了無色無味的水油。自從上次被夜闌國刺客在中元節用這個東西行刺之后,元璟發現了此物的妙用,命人專門去西域大幅度收購了一批。 然后元璟命令少數精銳混入城內逃難的百姓當中。到時候被抽調為精壯,在即將完工的時候,將火油倒入江中,找準時機點著火焰。 南陳的兵馬倉促挖掘,不可能詳細檢查箱子里的東西,完全不知道這些金銀兵器當中混合著易燃物品。 火焰焚燒船只,同時又引燃了船艙內的箱籠。內外交逼,就是如今這樣的慘象。 江面上火焰騰起,同時無數火花從大船內部爆開,士兵慘呼著從船上躍下。 整個場景比之前中元節刺客的那一幕擴大了十倍百倍。 戰爭的殘酷如果說之前吳婕已經見識過一輪,此時又見識到了更加恐怖的場景。 元璟卻看得入神,赤紅的火焰倒映在他清澈如水的眼眸中,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美。 要說這個計劃有什么疏忽,可能就是湊巧撞上了他送吳婕南下的旅程,甚至因此牽連地自己也落入了敵人手中,受了這些日子的折辱。 不過一切都有羌哿耍長久醞釀的計劃終于收獲了成果,就好像是久日耕種的農人終于到了采摘的一刻,果實的甜美超乎想象。 自己之前吃的苦頭,他要十倍百倍地在那個人身上還回去。 只是一個制衡南陳水師的局,沒想到,釣上了這樣肥的一條大魚。 “真是好大一條肥魚??!”他微笑著說著,目光中閃爍著比冰雪更森然的寒意。 之前陳皎見到他時候的感慨,如今原封不動還了回去。 第95章 憤怒 吳婕終于醒悟過來, 這家伙早就布下了這個局。 突然想起之前兩人一起北上的時候,因為她中毒,拖慢了行程, 當時她憂慮會不會被南陳的兵馬追上, 元璟自信滿滿地說, 南陳兵馬還有要事在身,不會追擊一個北上的妃嬪的。 明顯元璟早就知曉南陳兵馬攻打鷺江口是為了什么。只是沒想到還有自己與陳皎相識這個變數,讓他意外落到敵人手中。 之前讓自己為他送血詔書的舉動, 也只是為了引開陳皎的注意力,讓他們以為他已經徹底走投無路了,從而放松大意。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詔書是瞞不過陳皎的。 這家伙,苦情戲演得還挺好。 只是陳皎如今怎么樣了, 他還在船上?。?/br> 曾經關切元璟的百般焦慮, 如今又原封不動落到了另一個人身上。 而比吳婕更加心急如焚的人是姜躍, 他帶著手下拼命砍殺來襲的壯丁。 雙方戰成一團, 正激烈的時候, 遠處傳來地動山搖的轟鳴聲。那是大批的騎兵策馬奔騰的聲響。 元璟唇角漾起笑意, 大局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