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你得渴望我
一望無際的深海水面,波濤震出洶涌怒浪,闊大的藍黑環境,讓人充滿了強烈的不安甚至恐懼感。 好像那里有未知的一切。 安蟬喉間干澀,有種鮮血溢出的錯覺,她的臉被人魚抬起,涌進耳中的低沉音質在腦中錯亂不堪。 “蟬……” 奢華漆深的長發漫卷,落入她的頸,人魚的瞳色濃到可以淬出金子。 他低下頭,下頜抵著安蟬的鎖骨,咬破了自己的舌尖,渡給她一口腥香的血。 冰冷潮香的藍血涌進喉間,安蟬渾身上下都是人魚的味道,混亂到接近爆炸的腦子終于緩了下來。 “你得……渴望我。且必須,臣服于我……”他的低吟更像從胸腔溢出的,震得安蟬渾身發麻,有種遠古祭奠的幽惑感。 “你甚至……沒有完全相信我。”人魚聲音低厚悠揚,帶著警醒,“這是危險的。” 又一下猛烈的浪擊,船身翻動,安蟬在混亂中被人魚扯進懷里,粗韌的魚尾撞掃隔板,整個艙間都岌岌可危。 德羅扎脊背緊繃,尾部閃爍折鱗的光源,歪頭看向海面,瞳孔縮緊,已經進入警惕的攻擊姿態。 安蟬在深呼吸。 她開始努力平復自己的吐息,甚至有些口不擇言:“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你是一只——未知生物。接受這件事本來就已經足夠怪異了,居然還要求我在幾天之內必須完全……” “相信?” 她咬住牙,慢聲道,“臣服……于你?” 人魚彎著腰,濕淋淋的發纏繞過安蟬的身軀,鼻尖幾乎要貼到她的臉上“你……沒有,選擇。” “你太……脆弱。”他的語氣潮濕微冷,發音斷續而生澀,但異常用力,像毒蛇將咬上棱柱攀的冰。 安蟬別開臉,忍著太陽xue傳來的痛和耳鳴,掏出從袖間滑落的槍,緊握著,“不要一直跟我強調脆弱。” 金屬質的槍械讓她有了點安全感:“如果不是什么‘塞壬計劃’,我早就到了大洋彼岸……” 德羅扎可以保護她。 也可以抓著她同類的心臟優雅啃噬。 他還帶著動物性的野蠻,類人的成熟皮囊下,藏著既殘忍又冷漠的內里。 安蟬感到了后怕,焦慮不安的同時,她也不禁開始猜想他們之間的關系。 因為進行了性交,所以人魚已經認定自己是屬于他的配偶了么? 可是…… 捕獵者會愛上食物嗎? 更別說,愛這個詞匯,本就是可笑的。 安蟬覺得自己現在所經歷的一切都非常怪誕。 外面的慘叫聲和雷鳴交織,讓人陣陣發怵。 船的底部傳來令人膽寒的沉悶撞擊,一下比一下重,馬達受到損害,船的游速降到最低值,他們被迫停滯在風暴中心。 德羅扎又盯向海面,喉間不斷吐出沉厚的低鳴,尖尖的耳翼立起,身體的肌rou繃緊到像滿漲的弓弦。 安蟬被他攏在胸前,頭牢牢扣在那冰涼帶潮的結實胸膛上,可以聽見人魚沉穩響亮的心跳,強烈到似有回聲。 咚——咚—— “祂……”安蟬輕輕念道。 所謂的祂究竟是什么,安蟬無從得知。 但她知道自己的處境,船上的水手不能全部死掉,艙底的核心驅動也不能被完全摧毀。汪洋之上,這是她唯一的機會。 安蟬掙開了人魚的懷抱,她湊近艙墻的那扇圓窗,在昏暗中努力觀察外面的狀況。 船的底部,巨大暗影在航燈的照映下得以顯露三分。 她扶著木板的手一僵—— 有什么窩藏在海里,體積已經快有半艘船大,海洋下的濃影,有帶著黏液和吸盤的扭曲觸手探出水面,順著圍欄攀爬蠕動,留下一串串濕咸的痕。 那些觸手長而粗壯,尖端細軟,最底部的吸盤大的看起來能罩住人的臉,里面漆黑空洞,布滿細密尖刺,翕合的樣子恰如正在吮吸的嘴。 安蟬頭皮一麻,背后涼氣直躥。 記錄在內的大王烏賊都沒有這個體型,這玩意兒簡直像三流報紙里為了恐嚇平民而胡亂報道的怪物。 她正準備拿槍瞄準,背后的人魚就發出了一聲低沉怒吼。 “Kraken……” 克拉肯……傳說中的海底巨妖。 安蟬沒有任何一刻比現在更希望自己是真的產生了幻覺。 她扣住了扳機。 人魚滑至她身前,安蟬在同一時刻聽到了骨骼震顫的聲音,他梭行到最前方,弓起腰背,肌rou交裹的蝴蝶骨像張開的翅膀。 碩長的觸手猝然襲來,撞向玻璃,炸開令人心悸的裂響,它的速度沒有減緩,直直朝著人魚探刺。 槍聲響起,子彈伴隨著強烈的火光打中觸手,一大股焦糊味漫開,甲板上也因為這聲槍響變得更加喧嘩。 頭頂上的夾板有沉悶混亂的腳步聲,有人發出尖叫:“槍!槍響!肯定是海盜……” 混亂中,另外的人用更大的聲音驚恐吼嚎:“有東西……它爬上來了!” 德羅扎把她拖進船艙深處的安全角落,另一只手抓住繞來的觸手,尖銳的蹼爪插進rou里,大股濃腥液體就那么迸濺開。 rou塊碎成段,掉在安蟬的腳邊,還在地板上痙攣彈跳,這場景太過邪惡和血腥,幾乎讓人反胃。 安蟬忍住嘔吐的沖動,手臂都有點哆嗦,她重新把手槍上膛,機械滾動的聲音換來了德羅扎的一聲警告:“No!” 她被人魚罕見的怒吼嚇了一跳,手槍差點滑落。 魚尾在地板上幾乎刮出了金屬質的摩擦聲響,德羅扎用胳膊抵住她,他盯著安蟬,金瞳爍亮。 “不要……被鎖定……” 他的指尖有非人的溫度。 濕涼蹼爪撫上安蟬的額頭,斷續而深厚的低吟不留余地灌進了她的靈魂深處,讓人有種被遠古巨物注視的錯亂感。 安蟬不敢眨眼,不敢顫抖,不敢出聲。 她崩潰發現自己的腿已經開始泛軟。 可視線之內,那海蛇一樣的觸手已經塞滿窗口,吸盤里露出鋒利的鋸齒,擠得船窗破裂,窗框開始垂懸,油燈在閃爍中歪倒,留下細長的煙痕。 就好像,所有的光芒都即將被吞吃掉。 它們也在瘋狂地朝著散發光芒的地方蠕動。 德羅扎松開安蟬,蹼爪握成拳,錘開了艙門上的銹鎖。他像一道黑漆漆的閃電,轉眼就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