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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送給你! 老者這才看清,這不知打何處來的少女,卻是只有靈體在虛空中蕩著。 記憶太過久遠,許多事情他早已記不清了,然而這一刻,那雙盈滿笑意的眼,卻是讓他想起早夭的孫女兒。 你是何人? 老者神情古怪,卻眼看著已是不追究她擅闖之事。 三神山隔絕于世,許久未開,陌生面孔少之又少。 花鳥蟲魚,大小精怪,可謂是都有登記在冊。 從未見過她。 她安安靜靜地任由他打量,一雙黑亮的眼,白里透紅的臉,看著輕柔又乖巧。 唯獨少了一魂一魄。 白老若有所思。 聽見他的問話,她起初迷茫了一瞬,歪著腦袋想了一會,繼而仰起臉,天真道: 玉衡,我是小師妹玉衡。 老道心里微微嘆氣。 雨尚未停歇。 前院向內鋪陳的青石板被雨水浸得發亮,一盞又一盞古老的燈籠,一串又一串地掛在長廊上,整座白虹觀氤氳在朦朧細雨中。 酒香四溢,饞得屋檐上胖乎乎的雪鷂不停的咕咕,爪子急不可耐。 把你急死了。玉衡側頭看了它一眼,隨手倒出一滴化作弧線飛出,雪鷂撲棱著身子艱難地接了個準兒,心滿意足地咕唧了一聲。 白老一邊淺酌,一邊看著斜斜雨線刮過屋檐,不經意開口:不出幾日,就是三神山百年朝會,十二長老都會出席,那時候或許會尋到幾分關于你來歷的線索。 無人應答。 他看過去。 玉衡不時探出手去,展開手心,微涼的雨絲穿過她的,應是沒甚感覺,卻玩得上癮,樂此不疲。 她忽地眼睛一亮,轉眸看向他,想是聽得津津有味。 百年? 白老有些頭痛,即便只有兩個字,他也能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他抬眸,蒼老眉宇間透著嚴厲。 不許偷偷去蹭吃蹭喝。 我才不會!玉衡似乎被踩了尾巴一般跳了起來,氣鼓鼓地白了他一眼。 她抬手捏了捏雪鷂rou呼呼的肚子,引得胖鳥尖叫一聲,一人一鳥,奔跑追打在安靜的長廊里。 白老看著雨中的道觀出神。 就算是十二長老齊現,那個自下界飛升而來的天命之子也會出現,又能如何。 仙人雖長生,而他已風燭殘年。 一觀一稚女,反正風云不會涌動到這里。 一時間,幽靜道觀內,便只有淅瀝雨聲嘩嘩作響。 一旦定格,碧衣少女,慈眉老者還有白色雪鷂,堪稱一幕宣紙上潑墨寫意下生動又平靜的水墨畫。 他們并不知道的是,即便是隔絕于世的三神山,隨著深海浪濤滾滾,一樁樁被人遺忘許久亦或是無人知曉的舊事,正自細雨與海浪中慢慢地,抽筋伸骨,探出頭來。 而后,便是天翻地覆。 - 不同于蓬萊,瀛洲常年積雪,近乎于寒冬的天,冷風正緊,天地縞素。 一處山峰瑩白覆雪,殿內岑寂如冰。 像碎石打破靜湖,泛起漣漪。 一聲痛苦悶哼,伴著血rou摜于地上的沉悶聲響。 你窺探我? 男人白發如雪,容貌極為冷峻,冷冷地看著地上的人影。 那人仿佛痛極,一擊之下,須臾間竟是動彈不得,她緩緩抬起頭,對上的是一雙如琉璃般冷澈的眼,涼意滲骨。 惶惶然間,竟覺得此刻傳說中的天命之子,竟比妖魔還要攝人。 謝折玉反而停住了,緩緩俯身湊近了她,平靜問道:你看到了什么? 那陌生的瀛洲仙君面色神色變幻萬千,最終還是選擇如實開口,咬牙道:看見了一個人。 謝折玉面上神色不顯,卻是一反常態地,薄唇扯出一抹笑意:說來聽聽? 那人聽出謝折玉聲音里的冷意,抬頭看時,竟從他眼中捕捉到稍縱即逝的殺意,頓覺惶然:看見了一名少女。 她伸手扶住一旁的桌腳,掙扎著站起身,慌忙補充道:她很漂亮。 看著眼前男人反復無常的臉,卻是再不敢說出口,她還看到,那個少女死在他的面前。 話未說完,謝折玉的手如電般箍住她的腕,眼眸里已然恢復了平日里的漠然。 她心下慌張,強笑道:我已如實 語到半截,卻聽見死寂的殿內,一聲脆響,是手骨碎裂的聲音,她起初還沒反應過來,回神才醒悟原來是自己的手,一瞬間只覺得疼痛入骨,冷汗涔涔。 瀛洲的仙君們久不出世,鮮少能見像謝折玉這般一聲不吭便動手的人,更沒有受過這般嚴重的傷。 他們是高高在上的神。 她心頭火起:謝折玉,不過一個死人而已,你竟敢 下半句話生生扼制在喉里,因為男人方才扼斷了她手腕的那只手,悄無聲息地搭上了她的脖頸。 謝折玉的手修長如玉,帶著些微涼意,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安穩無數歲月后,此刻卻有一種堪比毒蛇的涼意自她心間緩緩升起。 這還不是最冷。 比他的手更冷的,是謝折玉的眼,比瀛洲終年不化的雪還要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