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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折玉沉默不語,環(huán)顧四周,白霧肆意彌漫下,隱約可見一個小小的身影。 他一步步向前。 離得近了,那道模糊影子逐漸變得清晰,被暗光勾勒出大致輪廓。 是個不過十來歲的小女孩,瘦小的身子抱著一柄青色的長劍,冷冷地站在黑暗中。 他看到看似慵懶散漫的白霧之中,分明布滿了層層規(guī)則之力,還有幾分高高在上的蔑視。 滿目皆灰白,無邊無際。 謝折玉似乎明白了,如今的自己正身處何地。 她記憶里的意識海。 抱劍而立的小女孩動了動,看向眼前虛無一處。 謝折玉眨也不眨地看著她。 是她的靈體,不知為何,此刻卻在自己的識海之中。 她此刻應(yīng)是還未遇見沈意,更遑論后來的拜入歸一。 眾所周知,蘅玉道君在被沈意收為山門前,是個山野孤兒。 比起后來的恣意風發(fā),現(xiàn)在看起來不過是個尋常小孩,更何況 他眸光沉沉,落在她滿是傷痕的皮膚上,一道接著一道,蔓延不盡,上面殘留著的,分明是祂的氣息。 他握緊了拳。 一滴殷紅的血自她指尖淌下,謝折玉心口發(fā)痛,下意識地伸手想接住,卻徒勞地穿過了她的身體。 這里是她一生初始之時最為深刻的記憶,他不過是一看客,什么也改變不了。 這是對你的懲罰。 身后忽然一道冰冷嗓音響起。 沒有一分情感,卻又讓人毛骨悚然,只想臣服在祂之下。 謝折玉回頭,便對上了一抹可怖的景象 識海之中游蕩的白霧緩緩凝聚成型,最終凝聚成一顆巨大的灰白色的眼珠,正正對著他。 祂漠然無情的目光穿過了他,直直落在小女孩身上。 與此界的天道如出一轍。 不,應(yīng)該說,就是祂。 謝折玉陡然一驚。 為什么祂會在沈卿的意識海,還是在如此年幼之時。 言語將,像是早已多年。 他不敢深想。 仿佛有什么極為可怕的事實逐漸在他面前顯現(xiàn)。 不過一寸螻蟻,還妄想覆天? 祂在她的意識海中看起來悠閑自在,用一種掌控一切的語氣平靜道,不聽話的下場,便是如此。 我已經(jīng)給過你機會。 巨大瞳孔中淡金色光芒一閃,準確無誤地沒入小女孩的眉心。 神罰入骨。 尚且年幼的沈卿痛極,瘦小的身體在巨大疼痛下瑟縮顫抖著,她卻咬著牙沒有發(fā)出半點聲音,細密長睫微顫著,從喉嚨間發(fā)出一道破碎的嗚咽。 女孩蒼白的指節(jié)緊緊地握緊著手中的太一,像是最后的救贖與倚仗。 謝折玉的手握緊成拳,幾近要掐出血來,說不出半分話語。 幼時的沈卿還不會斂其鋒芒,掩飾心思,漆黑明亮的瞳眸中滿含著冷色與狠意,長睫之下看不見絲毫后來的明媚,唯有極致的冷。 你拿什么反抗神明?就憑這把靈智初開的廢鐵? 即便是祂,在沈卿屢屢陽奉陰違試圖掙脫束縛的種種小動作下,也難免生了幾分譏色。 祂慢條斯理地指揮著識海之中無所不在的白霧,道道規(guī)則之線,在一念之下,頃刻間穿透了小女孩的依舊帶著恨意的眼。 我本不想對你如此。 不過屢教不改,只能讓你體會一下,神的憤怒。 那雙明亮圓潤的瞳孔,謝折玉曾看過無數(shù)次的輕軟如春花的眼。 此刻被神力貫穿,漸漸地,不復(fù)明亮,緩緩滲出血來。 一聲幼獸低低哀鳴。 那原本要貫穿她整個識海的神罰卻被一道青影擋住。 識海忽然靜了下來原本飄蕩的白霧和細碎的嗚咽忽然停滯了,寂靜得嚇人。 謝折玉看到無邊暗色中,太一所化的小青龍蜷縮在小女孩懷里,尚未徹底凝成的魂體此刻更加透明,上面逐漸浮現(xiàn)出一縷縷火灼之印。 此刻還不會掩飾情緒的她原本漆黑的眼眸里此刻布滿了慌張。 她后知后覺地動了動手指,將它的小腦袋托起來,聲音顫抖著,如幼獸絕望嗚咽:小一? 她前世萬年恣意,一朝轉(zhuǎn)生至此,未成想神魂皆受挾制。 起先,在此界的每一年,她每時每刻,就連夢里都在想著,如何擺脫這個所謂反派系統(tǒng)的控制。 然而,祂就像是無處不在的鬼魅,如骨附蛆。 終于,祂給了她一個足以悔終生的懲罰。 太一伴她走過萬年,小青龍神智初生,懵懂天真,卻黏極了她,時常偷偷幻形偷溜出來,依偎在她肩頭,如此,一人一獸望遍人間。 可是如今,因為她的任性,她的不自量力,它現(xiàn)在蜷縮在她懷里,虛弱的魂體逐漸無法凝結(jié)。 眼淚隨著女孩尚且稚氣的面容淌下,落在小青龍臉上,滑過它漂亮可愛的尖尖龍角。 它生于太一。 洪荒漫漫,山海變遷,它總是伴著她。 他們心神相連。 它尚未知曉什么是情感,但是卻感受到女孩此刻苦澀的眼淚。 即將消散之際,小青龍用盡力氣抬頭,像過往千萬次那樣,蹭了蹭小主人的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