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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香酣甜,佳人微醺。 他修長冷白的手?jǐn)傞_,那朵一分為二的桐花靜靜地躺在他掌心。 她青絲半解,面若春霞,卻是也伸出手來,作勢要去拈那桐花的模樣,卻猛地?fù)P身攀上他肩膀,伸手一捉便輕而易舉地摘下了他白玉發(fā)帶,歪頭抿唇輕笑,卻是不言。 桐花紛飛中,她無辜地眨了眨眼,少女明亮的眸中盡是暖意,眼睫微顫,像是被江南四月春風(fēng)溫柔拂動(dòng)。 濃云齊聚,月消星散,周圍沉如墨黑的霧靄一寸一寸如毒蛇般蜿蜒而來,無邊無際的悄然里,卻陡然響起一聲諷笑,少女仍是微微抬頭的模樣,右眼中映出大片緋色,如揚(yáng)州二十四橋邊璀璨焰火,細(xì)看之下,卻是燃如三途業(yè)火般詭譎。 魔 聲音聽不出情緒,她漫不經(jīng)心地薄唇微勾,淺淺抬起那雙睥睨一切的眉眼,冷嘲道,折玉 她一笑,帶著幾分少女的俏麗,然而眸子深處燃燒的滔天魔焰,無不昭示著一切,那個(gè)不可說的名字。 深淵,紅衣,魔女。 他一雙黑瞳,漆漆望如她緋紅的眼。 業(yè)火仿佛將他由內(nèi)而外灼傷,而謝折玉卻仿佛不知痛楚般,緊緊盯著她妖異的眼睛,甚至伸手去握她柔弱無骨的薄腕,語氣中帶著幾分蒼白軟弱,以及自己都未曾覺察的顫抖:你到底是誰? 魔焰如滔天焰火漫入他體內(nèi)。 一如那柄漆黑色的長劍穿透卿卿柔軟的胸膛。 他瞳孔微縮,想抬手用盡全力將其縛住,然而眼前業(yè)火燃起,盡數(shù)將猶在微笑的少女瞬間吞沒,漸漸消失在他眼前。 最后看見的,是一雙冷漠無情的緋紅色的眼。 - 夢醒時(shí)分,如水月光斜斜打破窗欞灑落在地上。 謝折玉睜開眼睛。 玉衡閣依舊是下著紛飛落雪,陰沉沉的天,唯有彎月蕭瑟,他起身,看向自己的手,夢中業(yè)火灼熱的感覺猶在,繼而,漸漸握緊了拳。 怎么可能,世間怎會有如此荒誕的事 又偏偏作弄在他身上 少年仰頭看著歸一宗日復(fù)一日的月夜變幻,忽地抬手撫住了眼,只露出英挺的鼻尖和蒼白的薄唇。 那個(gè)天穹黑如潑墨,滿山大雨滂沱的夜,霏雨芳盡只束著一盞明月珠,帳幔低垂,燈影瀲滟。 室內(nèi)漫著細(xì)微的潮濕水氣,以及幾分淺淡桃花芳香,還有,還有 想到這,謝折玉本就蒼白的面容上陡然失盡了血色,芳香不染,水氣傾漫,混在其中的,分明有一縷淡淡的微不可察的魔息。 玄袍少年猛然咳出一口血,鮮色的殷紅落在那繡著金紋纏枝的衣袍上,盡數(shù)滲入如墨一般的黑,嘴角一抹血色襯得他的面色越發(fā)慘白。 唰地一聲清鋒出鞘,落星應(yīng)聲握在少年骨節(jié)分明的指間,一道流光森寒閃過。 那襲歸一宗獨(dú)有的鮫絲白袍在凜冽劍光中化為無數(shù)碎片,應(yīng)和進(jìn)窗外雪紛紛中。 少年微微上挑的眼睛又黑又冷,沉沉無聲地看著那象征著首徒身份的玉牒亦隨之紛揚(yáng)而落。 真有意思,自己那位高高在上的,貴為三界至尊,玄天仙山無人不推崇的師尊 思及此,少年薄唇微勾,眸間漆黑岑寂,他似一瞬間斂去了所有薄刺,淡然拭去唇角的血漬,扶著簾幔起身,俯身,一片一片地將那滿地瑩白緩緩地,撿起來。 好似一切都未發(fā)生。 畢竟,只是猜測而已罷了,不是么? 還未撿完,謝折玉忽地捂著唇,再度噴出一灘黑血。 粘稠的猩紅從他用力到蒼白的指間一滴滴滲出,滴答滴答地墜在光潔如玉的地上,打在雪白碎片上,暈染出大片大片比滔天業(yè)火還紅的色彩。 鵝毛大雪紛揚(yáng)灑落,微冷的月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側(cè)顏上,像是給雕像鍍上一層冰寒的風(fēng)雪。 - 雪夜紛繁,冷月彎鉤。 半夢半醒昏沉間,謝折玉微微蹙緊了眉,緊抿著蒼白沒有一絲血色的唇。 一盞明月珠光微漾,穿破沉沉暗色照亮了少年冷淡的眉眼,搖曳的珠光晃蕩在他漆黑如淵的眸中,看不見半分情緒。 唯有雪夜中宛若神祗降臨世間的少女踏紛雪而來,拎著一盞兔子模樣?jì)尚】蓯鄣闹楸K。 怎么又受傷了 視線中僅有一抹光亮歸于沉寂的最后時(shí)刻,他聽到少女小聲嘟囔。 不知為何,他再次墜入那個(gè)壓抑至極的噩夢。 歸一宗熟悉的大殿門口吱呀而開,他緩緩拾級而上,踏著蜿蜒成小溪的血跡滴答,信步上了臺階。 宏偉壯麗的大門緩緩打開,他看見了一個(gè)墨發(fā)紅衣的少女。 她轉(zhuǎn)過頭來,模糊不清的面容漫不經(jīng)心地勾起一抹笑意,嬌嬌地喚他:折玉。 而那眼眸,卻是血色的紅。 謝折玉再次在一片血色夢境中醒來,入眼卻是霏雨芳盡熟悉的重簾帳幔。 他第一反應(yīng)卻是召喚落星,然而心神還未待轉(zhuǎn),卻是被身上的異樣怔住。 玄衣已換白袍,胸腹間有暖意在溫柔流淌,他自是知曉是意春風(fēng)之術(shù)。 然而,不大的白玉榻旁卻縈繞著清淺花香,像是離得極近,他不合時(shí)宜地想起昏睡前最后看見的那盞憨態(tài)可掬的兔子燈,想來是陸浮秋為她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