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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寶騰出手撓撓腦袋, 我瞧師叔你才是,日日纏著尊座不離身。 你去霏雨芳盡的次數,比折玉師叔還勤得狠呢。 他撇撇嘴,不以為意道。 不過說來也好久沒見折玉師叔了。 他朝玉衡閣的方向遙遙望去,夏陽熾烈,鋪滿層巒仙峰,看不清掩在漫天輝光下的樓宇,只見得一角飛檐隱在影影綽綽中。 我聽聞謝師兄已然金丹大圓滿,想來是閉關以沖擊元嬰境。 陸浮秋亦隨著他的視線遠望去,眸中盈滿淺淺輝光,隱有一絲欽羨。 說話間,日影斑駁,炎炎熱意仿佛與玉衡閣隔絕開來。 冰湖升寒,大雪紛飛。 亭臺樓宇裹一抹銀裝,雕梁畫棟間白雪皚皚。 謝折玉打坐于一方案幾前,雙目微闔,意識沉沉不知去往何處。 他偶爾抬手,指尖翻飛,結出復雜繁麗的術式,眉宇間時不時蹙起一縷黯色。 此刻的神識已全然浸于識海之中,靈視開啟,目光一寸寸沿著大周天運轉脈絡掃過七十二道大xue,最終隨著靈氣匯聚到丹田之內 金芒浮動,靈丹如星辰初升,微光四溢,徐徐旋轉間,絲絲經脈血rou之中的靈氣化實,轉換成無數靈紋,無休止地匯入靈丹之中。 靈息吐納,日夜修行。 方得見金丹無數表紋構成繁麗詭異的絲線,裹于其上,透著無盡爆烈靈意,似要破印而出。 這便是諸多修士已然欽羨的金丹大圓滿,距元嬰一步之遙。 如說煉氣、筑基、結丹乃下三境,自元嬰始便正是踏入中三境亦稱長生境。 修者已然能擺脫凡人rou身限制,元嬰乃靈識化身,即便人身有損乃至湮滅,元嬰不滅,即能復生。 因而金丹者時有,結嬰境難遇。 其檻之難,猶如登天。 謝折玉收回靈視,強行抑制住丹田內蓬勃愈發的靈意,自萬佛塔林歸來后,他便已至破境之勢,不過是壓抑至今罷了。 他眼眸抬起,望向被凜風卷起的重簾帳幔。 廊前搓綿扯絮,雪花肆意紛揚。 竟有幾分似幻境浮生之中城破那日。 晶瑩落在他肩膀之上,融入墨色衣衫,往事如水般細密綿延而來,似要將他淹沒在記憶長河,不得解脫。 逝川為上古神器,幻夢之威豈非尋常金丹修士可抵抗,他在雍州城中強碎識海復得片刻清明,在那少年帝王于滄溟之海初見神山蹤跡時,有了幾分破綻,方才做回謝折玉自己。 沒想到的是,那段回憶太過濃烈,少年將軍的強烈執念如業火跗骨隨形,又如沉沉黑霧不時漫上心頭,左右著他的思緒,乃至 面對和幻夢之中小公主一模一樣面容的師尊,他也時有難抑之意。 少年緊緊蹙起冷冽的眉,朱雀長街打馬而來的肆意人影,鳳冠霞帔下少女嬌軟的唇 驀地,他痛咳出聲,清吟蕩起,落星出鞘。 謝折玉漆黑如淵的眸中閃過一絲冷戾,修長如竹的手指將腰間一縷玉墜翻扯而下,珠玉皎潔,在幽寂如雪的室內淡淡發著溫潤的光。 他嘴角輕扯出些微嘲意,此玉墜赫然是幻夢之中成親當夜,小公主親手系于少年將軍腰間那一塊。 劍光如星,冷冷劃落。 咔嚓 玉墜化為齏粉,紛揚漫入大雪之中,再不見蹤跡。 少年眉眼冷戾,一抹陰鷙之色劃過,嘴角緩緩滲出暗色殷紅,卻止不住眼中瘋狂之意。 滾回去吧。 她不是那個人。 你所追逐的,早已湮滅在摘星閣頂。 識海之中靜靜浮在虛空的逝川靈卷,正散發著淡淡微光,卻在一瞬間,光芒大盛,暉色耀極。 瞬息間,謝折玉手指翻飛,一道冷光自丹田內頃然疾射而出,直直劈向識海異動之處。 兩相交撞,白光乍起,漸漸化作一彎圓弧,將靈卷籠罩其中,徹底隔絕于茫茫識海。 微光掙扎浮動,卻不得其法,漸漸地,漸漸地,無了聲息。 謝折玉神色漠然,看不出喜怒,唯有眼角微微泛紅。 他再度抬眸望向翩飛大雪,好似廊前冰湖,眉眼間沒有半分溫度。 我自然也不會如你一般,歷經百般阻難難得擁有,又親手將其徹底毀去。 星光閃過,落星入鞘。 依舊還是那個一人一劍跨幽州,孤擲徒身闖天門的謝折玉。 - 暮色墜入群峰之上,金烏綿軟無力的最后一道輝光淺淺劃過幽藍色蒼穹,天際處一片如血霞光。 分散在宗門各處打坐修煉的弟子們猛然驚覺,周身靈氣驟減。 有修為高的,能隱隱窺得歸一上下方圓數百里內的靈氣仿佛被什么牽引著,凝如漩渦,交裹著朝以玉衡閣為中心的風暴中心而去。 這這是要結嬰了? 有人面露驚色,有人眼含欽羨,有人眉眼交蹙。 卻是無一不將目光投在隱于薄霧暮色的瓊樓玉宇上,那里的正上方,霞光如血,靈氣化實,天降異象。 玉衡閣,廊前紛飛,室內肅然。 謝折玉雙目緊閉,神色凝重,正潛心控制著體內亟欲暴虐而出的靈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