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頁
長公主的墓地離這里不遠,在山腳下,背靠山,被一處淺小的河流環抱,河流再往遠處看,是一處田地,長滿了綠油油的麥子,暮春時節,草地上有野花綻開,一簇一簇的。 失了肅殺之后,這里是一派歲月靜好之景。 緩緩地走到山坡,走進這曼妙而平和的風景時,陳子惠問了韓昭昭一句:方才,那兩個人藏在長公主的陵墓當中,你怎么沒有想到? 是偏著頭笑著問她,不像是質問她的意思,反像是在和她逗趣。 是沒有往那里想啊。 實際上,方才,她的腦海中一遍遍地飄蕩過陳子惠站在山坡上,對著烏壓壓的人群,說出來一派慷慨激昂的話語的場景。 沒有往那里想?顧刺史與皇后分別多年,不知道,也是算了,你怎么也是不知? 他故意壓低了聲音,湊到她的耳邊,說出來這么一番話。 還悄悄地伸出手來,穿.插過烏發,輕輕地捏了捏耳垂。 看來,還是愛不夠深,情不夠切。 話語聽起來是正經的,可是,有一天,床榻之上,他也說過這番話,她懵懵懂懂的,應了一聲,卻想不到之后,便是疾風驟雨。 想到這里,她的耳垂已是紅透了的,推搡了一下他,獨自往前去了。 走得這么急做什么?不怕貿然前去,遇上楚王人的埋伏? 韓昭昭停下了腳步,她的裙下是一叢野花,在微風中招展。 也是,畢竟那是墓道中,有著各種各樣的機關,楚王落敗,之前又是恨她至極,臨死了拉上她做陪葬,也不無可能。 這陵墓里頭,我很熟悉,跟著我,你放心。 陳子惠的語氣當中頗有幾分得意,重新拉住她的手,比方才握得更緊了。 還好,她沒有對周翰動上什么心思,有的只是畏懼。 到了陵墓外頭,陳子惠讓帶來的幾個侍從去查探了一番,見無事,推開門進去了。 這里面的機關他確實也是極其熟悉的,這陵墓為楚王主持所建,但是以前,他因為長公主的關系,拉攏過來曾經長公主的親信,參與過修墓道的人,這地方也是來過幾次,機關什么的,都爛熟于心。 陳子惠指路,前面的幾個人探路,一行人舉著火把,不多時,便在放在棺材的地方聽到了些微的聲音。 里面只有楚王和周翰兩個人,楚王抱住了棺木,周翰則是坐在了他的旁邊,沒有任何倚靠。 聽到聲音,二人皆是回過頭來,楚王的臉色還是有些蒼白,轉過身來還有些費勁,踉蹌了一下,周翰離他近,卻一動不動,壓根沒有去攙扶他的意思,目光打量過陳子惠和韓昭昭二人,最終,落在了韓昭昭身上。 陳子惠瞪了他一眼,目光陰寒,凌冽如刀鋒,他倒是平和地受住了。 你還是找過來了。 楚王說完兩個字,就得停一下,喘口氣。 這個密道,除了楚王你,最熟悉的人,便是我了。 陳子惠把韓昭昭拉到了自己的身后,擋在她的身前。 你也是因為阿姐? 是,還有京城里的密道,有一處從皇宮外通到城北門的,也是長公主曾用過的。 我就說,那日,你能神不知鬼不覺地便從皇宮到了京城北門,原是如此。那么,誅殺前朝皇室的時候,也是阿姐幫你逃脫的? 自然是,你看這個,長公主所寫。 陳子惠走到他的跟前,目光威壓,盯著周翰,周翰也只是靜靜地坐著,只是又一次打量了韓昭昭,陳子惠用目光警告他,他似乎也是不在意的樣子。 韓昭昭不大想接受他的目光,往斜后方退了兩小步,陳子惠的身影將她的身形半數遮住。 周翰一笑,卻也不再強求,轉了頭,望向陰冷的墻壁。 暗中,陳子惠又是得意一笑,目光落回到楚王身上。 楚王的手有些顫抖,打開這頁紙時,有些費勁,陳子惠便幫他展開了。 上面是長公主的字跡。 這張紙,他帶來了,但是在三軍陣前,時間有限,選了最有力度的念出來,這個就被留下了。 大致看了一遍,楚王的手抖得更厲害,感受到心臟劇烈地跳動,又用手捂住了胸口,這種感覺比方才更甚。 是阿姐寫的。 閉上眼睛,想要稍微平復一下自己的心跳。 長公主告訴我的,比你想象得要多得多。 是我錯了,這些年,都是我的錯。 語氣已見錯亂,手抖得厲害,那張紙掉到地上,在他回過神來的剎那,又艱難地將它撿起,捧在手心里,如同珍寶。 這么多年來,他不知道,阿姐一直屬意的人是陳子惠,哪怕那個孩子當時只有幾歲,連記事都只有模模糊糊的記憶。 今天,陳子惠站在山坡上,不費一兵一卒便瓦解他幾萬大軍的時候,他意識到了,阿姐的選擇是對的,她慧眼識珠。 而她的弟弟,從來都與她背道而馳。 攤開手,字跡又映入他的眼簾,是對陳子惠的囑托,其實,也可以說是對他的。 阿姐長他幾歲,對他從來都是溫和的,就連欲弒殺養父那日,提著帶血的劍,出了門,遇到了他,也未說出一丁點兒重話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