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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去前頭修補堤壩? 韓昭昭站在一處稍微高點的地方,問道。 水溢出來,已經在往下流,在這里還不顯,等到了平原上、洼地里,才能顯出它們巨大的破壞力來。 話音落后,沒有人應答,哪怕給出了高額的賞金,也是沒有人應答。 水勢越來越大,去前頭修補堤壩的那一批人,必然是先被波及的一批,誰都不愿意做這種舍生取義的事情。 沒有人修?一個人也沒有?一會兒雨大了,水也大了,破了大片堤壩,那就任由洪水涌下去,流到平原,沖擊良田去嗎?這平原上住著的,是你們的家人,洪水無情,水流下去、沖下去,你們都難以免于難。 人群中已經有了動搖的聲音,但是仍然沒有人站出來,還在猶豫。 韓昭昭已經緩緩走下高臺,河水涌出來,沾濕了她的裙角,沒過了她的腳踝,沾染了一片泥濘,水還在不斷往外涌著,正巧聚在了一處洼地,越來越深。 她的身形瘦削,衣袖寬大,被烈風吹得瘋狂舞動,費力地扛起來一袋沙土,往河邊挪去。 這一袋的沙土太重,她扛起來后,身子搖搖晃晃,扛著走了這么幾步,眼冒金星,幾乎是把力氣全都使到了胳膊處,跌跌撞撞地扛著沙石往前走,地上有水,有泥濘,這走了幾步,更顯艱難。 她扛著沙土,走過人群當中,人群一陣寂靜。 片刻后,喧囂起來。 你們瞧瞧,這位夫人是陳大人的妻子,這么瘦弱的身子板,也背著土去堵大壩。 是啊,要說這河發了水,往下淹,淹的也是我們的土地,也是我們的家人,咱們不去,反倒讓一位夫人承擔起這重擔來,像個什么樣子! 是啊,我去! 我也去! 幾個年輕的漢子看不下去,從人群當中站了出來,目有愧意,更有痛哭流涕的,有一個人趕上前一步,一手接過了韓昭昭手中的沙土,扛起來。 他踩著深水,一步一步向堤壩處走去,比起韓昭昭來,穩重了許多,胳膊使勁,拋出了一大袋沙土,這算是為堤壩填了一袋土。 不一會兒,便陸陸續續站出來好幾十個人,都說自己愿意去,紛紛學著他們的樣子,往堤壩處丟土,甚至有人已經冒著涌來的水,大著膽子,去修補堤壩中央松動的部分。 扛了一袋沙子過去,韓昭昭的手酸痛得要命,甚至有眩暈之感,不過,看著大批百姓自發去修筑堤壩,心里不由涌上一絲欣慰之情。 只是,官員那邊仍是不好辦,若說河水決堤,百姓是最直接的受害者,他們的牽掛大多是家里的田地、家人、今年的收成。 而官員則不同,中山郡的官員都知道此處河水經常泛濫,因此,把官邸以及自己的府邸都修建在了高處,水沖下去,于他們的害處并不是那么大,手中握著權與財產,生活于他們來講,有太多可以享受的地方,他們哪如百姓那樣容易放棄自己的生命。 韓昭昭疲倦的眼神掃過了這一溜的官員,果然無一人出列。 也是在她的意料之中,但是其中只有百姓,沒有懂水利的當地官員指揮,定然是不行的,只有她一個人也是不夠。 她在琢磨著用什么辦法來勸導這些官員,正在這時,一個老人站出來。 陳夫人,我去吧,在工部做了這么多年的事情,我還是有經驗的。 老人年歲不小了,看樣子身子骨也不太硬朗,韓昭昭有些憂心。 無事,一把老骨頭了,怕什么,吃著朝廷的俸祿,為朝廷辦事,也是應該的。 老人擺了擺手,便要往下頭走,他這個年紀,有的官員已經帶著大半輩子在任上積攢的財富,回家安享晚年去了,而他,卻步履蹣跚地走向水邊。 對于這位官員,韓昭昭還是有幾分印象的,他是工部的官員,自從入仕之后,便一直在工部,一步步從小吏攀升到了侍郎的位置。 您這么大年紀了 不妨事的,做到了這個位置,就該盡到責任,當年,我剛踏入仕途的時候,陳司空就囑托過我,心懷社稷便要心懷百姓,在京城里呆了大半輩子,自詡一生平凡,無功無過,還是不太有顏面去見故人。 他口中的陳司空便是陳子惠的祖父陳樂康,猛地聽到這么一個名字,韓昭昭實在是一愣。 而他口中的平凡、無功無過,便是在工部兢兢業業,按照前人所給的方法指導各處工程的建造。 趙大人,您這么大年紀了,下去會受不住的,還是我下去吧。這堤壩怎么堵,您比我們知道的多,您在上面指導我們怎么做,我們在下面做就好。 說話的是一個圓臉的年輕人,衣襟被雨水打濕,緊緊地貼在一處,官帽戴在頭上,壓得低低的,濕了一大片。 可是韓昭昭仍然是認出來他,他就是不久前還同她反駁要分流河道的那個人,他是楚王一黨的人,同她吵得很激烈,不可開交。 他在專注地望著趙大人,很快,便得來了一句許可,以及后生可畏。 這個時候,是楚王一黨還是支持皇帝都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的這個破毀的大壩。 他扛起一袋沙石便往下頭走,路過韓昭昭站著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