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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什么事情? 韓德元低著頭,問她道。 比如我母親逝世的時候,是什么情景? 那是十幾年前的事情,她還不到三歲,根本記不得什么事情,只記得母親的祭日。 韓德元望著窗外,河水掩在冰面之下,陽光照到冰面上,冰面上泛起粼粼的光。 十幾年前的一個春天,晚春時節(jié),那天下一場雷雨,雨很大,電閃雷鳴,你母親拉著我的手,要我照顧好你,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 見韓昭昭點(diǎn)頭,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瞧著他,對他說出來的話甚為珍視,他的心中五味陳雜。 其實,那天他并沒有在場,他漂泊在外,在河?xùn)|郡,在洛陽城的西北,與洛陽城隔著幾重山。 那日,他行在街巷中,忽然下起了大雨,雨水從屋檐匯集流下,如一叢溪水。 一片霧蒙蒙中,抬眼越過屋檐,望向東南的方向,山的高處積壓著一大片烏云,積聚著數(shù)不盡的水汽,一道閃電劃過天際,天地因此明亮耀眼,不過剎那,彈指即逝。 他想,洛陽城內(nèi)應(yīng)該下了一場大雨,最好能洗滌盡其中的塵埃,沒想到,最后卻是再也見不到她的容顏。 再一次回到熟悉的府邸的時候,入目的是一片白色,院中的海棠花經(jīng)歷了風(fēng)雨的摧.折,落了一地。 人這一去,便是這樣平靜,無聲無息。 他握著女兒的手,越握越緊,把女兒的手攥住,似乎是不舍一般。 父親,你的手好涼。 外面太冷了,被凍的,無事的,在屋里暖和一陣便好了,我是剛剛出去視察了一遍河道,才回來。 韓昭昭又問了他一些關(guān)于母親的事情,他都一一回答了,憑借著他的印象,有的事情他知道,有的也是他的猜測,可是,他沒法子告訴女兒真相。 韓昭昭聽得倒是很認(rèn)真,那模樣就是在一字一句地把他所說的話刻在腦海里。 問了些時候,韓昭昭眼角的余光時不時地瞟向窗外,見不到陳子惠的影子,那他應(yīng)該還是在附近。 有的話,她終究還是不敢在這里問出口來。 父親離開后,記得常常與我通信,我這里恐有不測,這里的許多事情都不明朗。 這一句話,她的聲音壓得就低,聲音僅容韓德元一人聽清楚。 便是她與父親的信件被人在中途攔截下來,也是很難被人破解出她的真實含義來。 他們的信件里,不少句都是用的隱語,皆是別人不識的,這些都是在她小時候父親便教給她的。 所以與父親通信,她并不是十分害怕,也有幾分把握。 若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問我也好。 好,父親可千萬記得,收到信件之后,回覆于我。 韓昭昭點(diǎn)頭,她該升起一種有著落之感,可是如今,她并無一點(diǎn)兒感覺,反倒是莫名多了一種慌亂之感。 我知道。 握著她的手,又緊了一些,抓著她,似是不愿意放開的模樣。 十幾日不見,父親看起來又老了不少,眼里的血絲如蛛網(wǎng)一般密布,還有些混濁。 望著她的眼神,甚是專注,似是要將她的容貌全都記入自己的腦海,若是手中執(zhí)一支畫筆,必然會完完全全地將她的容貌落在紙上,精細(xì)之至。 時候不早了,我該走了。 這么急嗎?父親不再多呆些時候嗎? 韓德元的神色沉下來,有不舍,可抓著女兒的手仍然是緩緩地松開了。 我總是得離開的,趁著現(xiàn)在時候還早,出了盧奴縣,還能在天黑前趕到一個驛站處住下。 那好。 韓昭昭的手懸在半空中,心里升出來一種酸澀之感,不知不覺,眼里盈起了淚水,壓下去,又上來。 我給你的兵符拿好,不要給任何人。 我知道,我回京的時候,定會把兵符完好無損地送還給父親。 不必了,兵符就是給你了,我拿著它,也沒有什么用處。 父親這是何意? 韓昭昭問出這話,指尖微顫。 韓德元看了她一眼,片刻后,只道了一句:保重。 推開門時,見陳子惠正在院中站著,望著一片水泊,若有所思。 見到韓德元和韓昭昭出來,轉(zhuǎn)過身來。 韓德元到了他的身畔,從袖中掏出一疊紙來,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跡,還有用墨筆勾勒出的幾條線做了圖。 是河道的線路以及規(guī)劃之后河道的走向,韓德元好不容易得來的,這一次,給了陳子惠。 你要修筑河道的話,大概按照這個線路修就可以。 陳子惠疑惑地瞧了一眼他:岳父為何這般? 他從皇帝那里得到的消息是韓德元沒有什么好的修筑運(yùn)河河道的方法,同時年邁體衰,對付匈奴人,他也是有心無力。 知道陳子惠疑惑的是什么,韓德元答復(fù)他道:我拿著這個,也沒什么用處,不如給了你。 陳子惠猶豫了片刻,雙手捧過來這張紙,卷起來。 韓德元是什么意思,他明白,韓德元欲退去之前,在盡一切可能地去扶持自己的繼任者,盡可能多地讓好事落到他的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