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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清楚,當朝的皇帝做過的齷齪事,不愿給人瞧見,便想方設法地去抹掉。 父親教她為人處世,按說該常拿自己的經歷講述,但對于父親的事情, 她作為女兒,知道得這么少,又是為何? 或許是她想多了吧, 可能父親最近只是被這么多年的好友, 突然背叛自己刺激到了, 整個人做起事來都恍恍惚惚的。 但愿只是如此, 是她想多了。 馬車顛顛簸簸, 行過河山,越過茫茫黃土地,這一路上,誰也沒有說話,安安靜靜地。 哪怕是在晚上到驛站住宿的時候,父親下了馬車后,只對她點了點頭,一言不發,神色憔悴,步履有些蹣跚地進去了。 往遠處一瞧,見到陳子惠從馬上下來,手拽著馬的韁繩,瞧著她,目光盯得她后背發涼。 韓昭昭心里也清楚,自己不久前在戰場上暴露得太多,陳子惠當是有所察覺,她不想與陳子惠多說話。 如今誰都不能完全信任,她嘆了一口氣,斂起裙裾,走進了屋。 一想到后邊站了這么一個人,不由地脊背發涼。 屋里的燈也不過亮了片刻的功夫,便被她熄了。 她躺在床上,看到由窗戶紙透過來的朦朦朧朧的月光,落在墻上,也落到她的枕上。 她本該合著月光而眠,可腦海中不斷閃爍著這些畫面,她怎么也睡不著,亂七八糟地,如同一團亂麻,剪不斷,理還亂。 整個人顫悠悠地,仿佛浮在云端,著不到地,尋不到有力的依靠。 韓昭昭在床上翻來覆去,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怎么也睡不著。 月上中天,應該是午夜了吧,在床上輾轉反側,實在難受,便隨手披了一件大氅出去轉轉。 臨出門之前,她還特意由窗戶紙往外瞧了瞧,沒瞧見什么人,這才敢出去。 這處驛館是封閉的,周圍由陳子惠帶來的士兵把守,相對來說比較安全,如今匈奴吃了敗仗,見得不到什么利,自然也不會到這里。 她還是放心的,便出去了,臨出門前,往燈罩里塞了根蠟燭。 走后屋里又陷入無盡的黑暗。 她想,午夜之時,露濃霜重,寒風陣陣,一般應當沒有人會像她一樣,夜不能寐,跑到外面吹冷風。 推開門,走入前院中的時候,確實沒有見到人,只有風卷起枯敗的野草,一輪圓月懸在中天。 站在院中望月,孤寂凄清之感更甚。 忽然,遠處有窸窸窣窣的響動聲傳來。 韓昭昭一愣,警惕地轉過身,見一道人影從后院里的一棵樹后走來。 待要驚叫出聲喚得人來,自己溜開,見那人往這邊的腳步停了片刻,接著,她認出來了,是陳子惠。 那人手抵在唇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回頭望了一圈,在外面守著的都是他的人,反抗無甚用處。 于是,她安靜下來,站到一棵松樹前,一動也不動。 寒風吹過,松樹針尖似的葉子瑟瑟抖動,她的心也隨之七上八下。 定睛細視,見他沒有提燈,手中提著一壺酒,步履還算是堅定地朝著有光的地方走過來。 人稍微靠得近些,便能嗅到一股子酒味。 月光灑到他的臉上,將他的眉眼也勾勒得柔和,只與這愈加洶涌的酒氣不相稱。 他喝的酒不少,就不知道人還算不算清醒 。 一想到夜半沒什么人的時候,跟一個喝醉了的人在一起,韓昭昭打了一個寒戰,喝醉的人是不理智的,酒能壯人膽,酒后也什么都能做得出來。 讓她想不明白的是,陳子惠為何要飲酒,還偏要在午夜之時出現在這里,仿佛窺伺著她的行蹤一般。 身子又是一陣抖,手中提著的紙燈籠晃了晃,光束也隨之在陳子惠的身上竄上竄下,從頭到腳游離了個遍。 吹氣成冰,韓昭昭裹緊了大氅,努力保持鎮定,其實身處這樣的境地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來這里是做什么的,自己再清楚不過,不論用何種方式都要先保住自己的命,只要活著,自己就有機會。 不論父親是什么人,與陳子惠之間有何恩,有何怨,她是一個自私的人,要保的就是自己的性命,他們再有什么怨,再怎么爭,也不能讓根本沒有摻和進去的自己因此喪命。 她從陳子惠的眼中看到了占有欲與掠奪,他的野心昭然若揭,不論是對她,還是對她家。 只不過,面上對于她,卻還算得上溫柔。 那個人緩緩地走過來,看向她,嘴角微勾。 因何事這樣惆悵? 他說話時吐出一口酒氣,可每個字咬得卻是極為清晰,一點兒也不像是喝醉了酒的樣子。 韓昭昭是在懷疑父親的問題,懷疑父親的過去,但這是她自己家的事情,在沒有定論之前,她絕對不會胡亂猜測,對別人妄議,尤其是對于陳子惠。 于是,她只是淡淡地應了句,用略帶了惆悵的語氣道:回到京城后,家已經不再。 事實也確是如此,上個月有人誣陷父親貪污軍費,皇帝迫于壓力,將父親貶官,讓她家償還上欠款,無奈之下,她家變賣了房子,到了現在,洗清了罪名,父親也沒有想把那所房子再買回來的意思。 她原來住的那所房子,是座老房子,有些年頭了,據說還是前朝的時候父親得到賞賜,住的這房子,不算很大,但勝在位置好,所以這么多年以來,一直沒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