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想什么呢。”姜晚冷白的手臂高舉著,在他眼前晃晃。 池子時盯著她纖細的胳膊,膚如凝脂,那道蜿蜒的從手腕一直爬到肩頭的傷口蕩然無存,恍若是場幻覺。 姜晚已經回頭去和奈何橋頭的一個老鬼搭話了,看裝扮應該是個船夫,側邊還停著一只破舊的木船,船上擺著各種式樣的燈盞。 “殿下來啦,早就給殿下留好了,殿下且等會。” 船夫站起來,一只腿瘸著,靠著拄拐往邊上跳著走了兩步,去撿蓋在木箱子上的白布,手上忙活著,嘴里還不停叨念。 “鬼帝和幾位大人這會兒都不在,天亮前應該忙不完,殿下只管安心放燈。” 姜晚點點頭,給池子時介紹。 船夫是地府好幾千年的老渡河人,對塵世無所求,幾千年里就在忘川上渡鬼過河,為鬼解怨,算是鬼差編外一員。 姜晚眼神在地上擺著的燈盞上來回挑選,撿起一個樣式簡約的燈盞,舉著問池子時。 “這個怎么樣,簡單一點,不會半途被人撿走。” 池子時盯著她手里舉著的燈盞,米黃的紙糊成四方,連著底座的一塊厚紙板,和邊上的兔子燈大魚燈相比確實簡陋。 可他看著姜晚認真挑選,專注又糾結的模樣,眼眸閃過流光,下意識地點頭:“好。” 船夫從木箱子里翻出做工精美繁復的蓮花座燈盞遞給姜晚,又在懷里掏出兩支筆來。 “祈愿嘛,總是要寫些東西的。” 姜晚沒接,倒是拱著池子時的胳膊要他寫些東西。 池子時木訥地接過,握在手里。 寫些什么呢?他又要給誰放燈? “隨便寫些什么都行,忘川之水也能流向仙山,妖谷,魔都,三界之內任何地方,只要你相信。”姜晚手指捏著蓮花座的尖角,挨著他在忘川邊上坐下。 “也不是一定要寫給誰,這些燈盞里也多的是求早日轉生,投個好人家的。” 姜晚指著前面飄過的燈盞,“那個,人間來的,想考個好學校。” “那個,希望來年無病無災。” “有什么煩心事都可以寫,說不定就有好心鬼給你解答呢。” 池子時低頭盯著她手里捏/弄的花燈,問:“那你呢?” “什么?” “你考編不只是因為仙界待遇好吧。” 池子時睫毛撲扇著,打下一片陰影,遮蓋了自己失落的神情。 他原本想問,這花燈是為誰放的,不寫點什么嗎,話卡在嘴里,出口又變了詞。 姜晚捧著花燈,輕笑一聲。 “是。”姜晚回答的干脆。 池子時偏頭看她,驚訝于她真的會承認。 姜晚表情如常,手掌一攤,百鬼陰差扇即刻應身,她捏著扇面,指腹在扇身打著圈,避開著扇身雕刻的臉譜。 “你知道鬼帝、閻羅死后會去哪嗎?” 這話問的奇怪,但池子時還真答不上來。 “死了,就消散于無了。”她自顧自地答,“沒有轉世。” “我的父兄,歷往數位閻羅,沒有一位能活到年限退休的,他們都因護衛三界蒼生而亡。 我,大抵也不會例外。" 姜晚冷笑著,帶著薄怒給他講仙界那些腌臜事,講他們是如何孤立地府,如果排擠他們,如何視他們如爛泥里的雜草。 從很多任閻羅開始,九幽就是外面誰都可以欺壓恥笑的存在。他們笑九幽是個流放崗,笑鬼域幽暗見不得光,笑地府上下都是鬼。 “仙史你最熟悉不過。那么厚的歷史,對地府的貢獻只字不提。 冥王是仙,酆都大帝也是仙人,鬼帝雖是死后赴職,卻也兢兢業業守了六道秩序幾千年久,他難道還比不過那些無所事事的地仙嗎。” “面上,一口一個殿下、大人,背地里將我等視為異類,連妖都不如。他們口中說著共同維護三界安定,可到底是誰在攪弄三界,又是誰為了生靈拋去性命以身涉險救世。” “他們分的清嗎?” 池子時張張口,又閉上了。 他反駁不了這話,他掩去身份尚且被人欺凌,那也都是當著面的。 陪姜晚考編的數月里,他親眼見到那些自居高位仙風道骨的老頭在跟前一聲聲殿下叫得虛偽熱絡,在背后又是如何處心積慮設計她的。 “我要入九天,要史書改寫,要真相浮世,要那些真正的史實被記錄在冊。 死去的亡靈應該被他們所救之人牢記于心,而非在魂體消散三界之后,還要遭受別人嘲諷譏笑。” 池子時捏著花燈的紙板,指節用力到泛白。 她要做的,不過是要讓事實公之于眾,讓地府不再受三界踩低唾棄,是要為歷屆因救蒼生而隕落的閻羅鬼帝討一份本該有的名。 可鬼帝卻也暗中聯合大閣設計她…… “他們不愿改的史書,本殿親自改。” 姜晚扯了扯嘴角,輕描淡寫地總結,也是對他的警告。就如那天同仲奉仙君說的,她不介意直接破天門,闖九天,拿刀架著那群老頭把史書改了。 考仙編,不過是因為答應過姜淮,要恪守規矩,不可逾矩。 父親因兇獸死的那天她就知道她的命運,閻羅的命運,就是如此了。 可姜淮不是,他不是法器所選中的人,他也不是天命閻羅,他身上有純凈的仙骨,應該成為九天之上的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