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靈 第91節(jié)
我像個(gè)傻子一樣,自己站在無垠的荒野上,嗷嗷喊了半天。 還是沒人理我。 ……到底是為什么啊? 我承認(rèn)我這樣喊,是不太有禮貌,但這都是你們自己教我的啊…… 沒辦法,我只好往前走,看看能不能找到個(gè)把陰差之類,問問往閻羅殿的路。 他要是不肯說,我就打他一頓。 但我走了許久,也沒看見半個(gè)陰差,倒是看見一個(gè)老人。 他顫顫巍巍,從遠(yuǎn)處向我走過來,看樣子不像是在地府當(dāng)職的,許是個(gè)游魂,投胎時(shí)辰未到,在這里閑晃。 我?guī)撞接先ァ!袄先思遥懊链驍嚵耍蔽逸p聲道,“敢問老人家可知道,往閻羅殿的方向,該怎么走?” 老人看我一眼,忽然兩眼放光。 “我的好孫女!”他激動起來,“你來看爺爺了?爺爺可實(shí)在是想你啊——” ……誰是你孫女啊? “大爺,大爺,”我無奈,“大爺你好好看看,我不是你孫女,你認(rèn)錯(cuò)了。” 老人彎腰駝背,站著還比我矮一頭。他扳住我肩膀,瞇著眼睛仔細(xì)瞅了瞅,露出了失望神情。 “真不是我孫女……”他喃喃道,“我孫女比這好看……” 你罵誰呢?! 對著位老人,不對,老年鬼,我也不好生氣。他搖搖頭,又自顧自嘆道:“好多日了,我孫女都不來看我,她準(zhǔn)保是把我忘了……” ……他不會還不知道,他已經(jīng)死了吧? “大爺,大爺,”我拍拍他肩膀,“你看,咱們這是在哪兒?” 我指指四周。老人想了想。“地府。”他說。 “對啊,”我說,“地府,是故去的人才會來的地方,你孫女不來,說明她還好好活著呢,你孫女活著,難道你不高興嗎?” 老人眨眨眼。 “你看啊,”我接著說,“她要是能來這里看你,那她肯定命不久矣,你盼著在地府看見她,不就等于,盼著她死嗎?” 老人終于想通了。“也是啊……”他啞聲道,“姑娘說得有道理,那她還是別來了……” 我看他好像思緒清明了一些,抱著一絲希望,又問他:“所以,大爺,我想去閻羅殿,你知道往那邊的路嗎?” 老人歪著頭,又看看我。 “好孫女,你來看爺爺了?”他問。 我…… 算了,必然是問不出來了,我還是再想想別的法子吧。 扔下他,我正要動身,老人忽然說了一句:“羅酆山,不就在那里嗎?” 我回過頭,他并不看我,指著遠(yuǎn)處那座連接天地的山,仿若自言自語。 “大爺,你說什么?” “羅酆山不就在那里嗎?”老人重復(fù)道。 羅酆山? 那座山叫羅酆山? 他說這個(gè),是什么用意? 總感覺這名字有些耳熟,我一下想起來,爹爹曾對我講過,地府的中心,叫作酆都,掌著地府上下和世間生死。酆都……羅酆山……難道說,這兩個(gè)是一處? 那閻羅殿,應(yīng)該就在那里了? 我想對老人道謝,他卻忽忽悠悠走遠(yuǎn)了。 事不宜遲,我拔腿跑向羅酆山。 望山跑死馬。看著山不是太遠(yuǎn),等我跑到,已是累個(gè)半死不活,想到九枝,又不敢稍慢了腳步。 這羅酆山確是不一樣。山上密密麻麻,全是擁擠的房屋樓宇,一層層疊上去,燈火通明,高處是雄偉的大殿,再往高了,都看不清了。 估計(jì)是要爬上去,才能見到閻羅吧。 我看看大概的高度,咬牙踩上上山的臺階。 幸好,我只走了幾步,就看見一個(gè)熟悉的白衣身影,正在前方拾級而上。 “崔判官!”我高喊。 崔判官身子震了一下,想裝沒聽見,也來不及了,我拼命跑到他前頭。 “你怎么一直都不理會我?”我問他。 崔判官居然沒有笑。他嘆了口氣。 “有靈姑娘,”他沉聲說,“你不該來的。” 這叫什么話? “該不該來我都已來了,”我說,“你聽我說,九枝快死了,他——” “我說的便是這件事,”崔判官打斷我,“你此前忽然喊我,我便都知道了。” “你聽到了我喊你,你不現(xiàn)身?”我有點(diǎn)兒急了,“是怪我失禮么?我向你道歉——” 崔判官搖搖頭。“有靈姑娘,還記得我對你說過,你要護(hù)好自己周全,也看顧好九枝么?我當(dāng)時(shí)所指,便是此事。” “那你為什么不說清楚些?” “我……只能言止于此。”崔判官道。 “所以你早看到了,九枝會因?yàn)槲叶鴨拭俊蔽覇枴?/br> “看到了,不代表一定會發(fā)生,”崔判官今天的話很難懂,“只是我也沒想到,你也未能改變我看到的情形。” “那都不重要,”我說,“你快告訴我,九枝元神在哪里,我怎么才能追回來?” 崔判官不說話。 “你是不是……不能說?”我猜。 他還是不作答。 “你不說算了,”我轉(zhuǎn)過頭,繼續(xù)向山上走去,“我去找閻羅!” “閻羅殿所在,高有百仞,”崔判官說,“不要去了。” 我不理他。“我就是走斷兩條腿,用爬的,我也要爬上去。” “別去了,有靈,我就在這里。”身后又一個(gè)聲音傳出來。 我猛地回頭,閻羅不知何時(shí)現(xiàn)了身,就站在崔判官側(cè)旁。 她看上去也是心事重重的,全不似上次見她時(shí)那么意氣高昂。 “你出來了?”我顧不上禮數(shù),跑過去拉住她衣袖,“那你告訴我,如何能救回九枝的性命?你知道的對不對?你一定知道的對不對?” 閻羅也嘆口氣。 “你回去吧,”她說,“九枝……回不來了,你再不走,耗盡氣力,連你都要死在這里。” 我愣了一下。 “連我都?”我皺起眉,“所以,九枝元神,如今就在地府?” 閻羅自知失言,但追悔莫及。 “是,”她說,“只是——” “帶我去找他!”我祈求道。 閻羅輕輕推開我的手。 “對不起,有靈,這件事我做不到,”她說,“這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超出我的職權(quán)了。” “你不是地府里最大的官嗎?”我不解。 “我只是一殿閻羅王,”閻羅苦笑,“閻羅殿,共有十殿,各管一處,我在第五殿,同我一樣的,還有九個(gè)。在我等之上,還有五方鬼帝,五方鬼帝之上,又有東岳大帝和地藏王,再之上,是酆都大帝,地府真正的帝君。” 我都聽迷糊了,又聽到閻羅說:“九枝,現(xiàn)就在酆都大帝那里。” 哦,你早說啊。 “去那里,就能找到九枝元神了是吧?”我說,“他住哪兒?我這就去找他。” 閻羅還是苦笑。“你聽我說完,”她說,“九枝雖然只是半個(gè)神仙,但按理并不歸我們管,帝君平素也不問常事,他忽然拘走九枝,一定有他的打算,我都不敢過問,你就是去了,怕也是見不到九枝的。” “那也要去了再說。”我說。 “有靈,你還不懂嗎?”閻羅急得跺腳,“我為何一直不肯見你?為何崔判官也不愿現(xiàn)身?因?yàn)榫胖Φ拿鼣?shù)已經(jīng)定了!誰也改變不了!我二人就是無能為力,無法面對你,才遲遲不敢與你見面。你見到九枝的元神又能如何?早晚還是要接受事實(shí)的。” “帝君并不像我二人這么好說話,”她又說,“要是觸怒了他,給你降下罪,你也就不能活了,我和三娘還有李修德老友一場,我不能看你去送死。” 我沉默片刻。 “那如果把九枝換成是我爹爹,你覺得我娘親,會放任他走么?”我一字一句道。 閻羅一怔。 她看看崔判官。崔判官輕輕笑笑。“大人自己定奪,”他說,“若帝君遷怒于大人,大人受罰遭貶,你去哪,我陪你去哪。” 閻羅又嘆了口氣。 “我知道了,”她回頭看我,“我?guī)闳サ劬蟮睢!?/br> 她把手放在我頭頂,轉(zhuǎn)瞬間,我們離了原地,來到一個(gè)空曠之處。 這里仿佛是羅酆山最高頂,往上只有黑壓壓的云層,四周煙塵蕩滌,有些寒冷,我向下看了看,下面飄渺不可見,離那些燈火和房屋,已經(jīng)很遠(yuǎn)很遠(yuǎn)了。 在我正對面,有一座威嚴(yán)肅穆的黑色宮殿,大門緊閉,看不見一點(diǎn)光,門口也沒有人,只有兩尊石獸,一左一右杵著。 “這里便是帝君所在。”閻羅道。 她帶我走向?qū)m殿大門,向一尊石獸點(diǎn)了點(diǎn)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