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靈 第81節
一句話的工夫,我們已經完全沉入了黑暗中,眼前場景非常詭異,沒有一絲光,也看不見任何事物,但獨獨每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就連應該在門外,隔著兩扇緊閉房門的銜玉,我都能看見。 “殿下!”銜玉跑過來,拔出佩劍,護衛在云卿身側。謝將軍仍舊面沉似水,但也握緊了腰間劍柄。 “這——發生了何事?”樓墨心問。 “有靈?”云卿看我。 “都不要動,”我說,“如果我所料不錯,我們現在在一道陣中?!?/br> “陣?”云卿又問。 我點頭?!鞍朔桨碎T,”我說,“如甕如籠,無處可走,你能想到什么?” 云卿略一思索,睜大了眼?!捌骈T遁甲?” 我緊盯著她,不說話。 “怎會如此?”云卿道,“這奇門遁甲是極難掌握的方術,我以道人身份行走多年,都沒見過有人會用,怎么在這里有了?” “那倒不清楚,”我說,“這法術我也沒見過,但一定是有人用了,而且,還不是尋常的奇門遁甲?!?/br> “不是尋常的?”云卿皺起眉頭,“何意?” “一會兒再說,”我說,“我們先走走看?!?/br> 如今沒有了房屋墻壁的限制,我們倒是來去自由。我按著來時的方向走出幾步,按理說應該是在府衙中央了,但除了身邊這幾個人,其余人等一個都看不見。 府衙里的官員、衙役,連同剩下的那些玄衣軍兵士,都仿若憑空消隱了。 只有有疾還在。他跑到一半,感覺情勢不對,又往回跑,陣形成時,他離我們還剩一點距離。 “將軍!”他迎上我們。 謝將軍示意他別說話。幾道目光全釘在我身上。 “再走。”我說。 滿城的景象,已經全部消失不見,人、馬、屋、道,什么都沒有,目力所及之處,都是無終無止的黑暗,遠遠擴散開去,四周也聽不到一點聲響,陷入令人心慌的沉靜。 我們這幾人,全數落入了陣法中,像是進了一個異界,從原先的所在整個剝離出來。 做這陣法的人,一定很厲害,能預先料知我們會進荷城,提前畫好咒符,又把整座城當作觸發陣法的憑借,還單單只對我們七人生效,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他要把我們困在這里。 其他人也漸漸想到了這點,又走了一會兒,銜玉臉上露出了驚慌。 “這樣走,要走到什么時候?”她問。 無人答她。云卿走至我身側。“有靈,”她說,“你方才說,這陣法不是尋常的奇門遁甲,你在城中,可是看見了什么異狀?” “我在三處城門附近,都看到了一種花紋,”我說,“城東門、東南門、南門各一處,花紋的式樣和方位,都和八卦有對應,聯想到這座城池的特殊情形,我便猜,八道城門下,應該都有這些花紋?!?/br> 我拿出生墨筆,在空中原樣畫出那三道花紋,還好,筆還是能用的。 “如果真的是和八卦有關,”我繼續說,“那便是奇門遁甲中的八門,陣法一開,就如同進了虛空幻境,自然什么都看不到了。” “八門,”云卿點點頭,“看來我們要走出去,沒那么容易……” “何為八門?”謝將軍問,“你們說的這些,我倒聽不懂了?!?/br> “即是休生傷杜、景死驚開這八門,”我說,“各對應一個方位和一個卦象,例如我在城東門處,見到的是震卦,那里便是傷門,東南門是巽卦,則是杜門?!?/br> 我也不知道我說清楚沒有,看他們的面色,應該是沒有。 “如果走不出去,會如何?”謝將軍又問。 我話頭一滯?!白卟怀鋈ィ覀兌紩涝谶@里?!?/br> “不能等陣法自己消解么?”銜玉問。 “不能,”我說,“像這種陣法,只有出去才會破解,或者還有個法子,就是把布陣之人找出來,讓他自己解開,但眼下全然不知是誰布的陣,根本找不到,這里沒有吃的也沒有喝的,不辨方位,最后只怕我們不是饑渴而死,就是自己瘋掉。” 九枝打了個哆嗦。他倒不是怕死,只是聽我說沒有吃的,有點兒恐慌。 “但你知道如何走出去,是么?”這種情形下,謝將軍居然還笑得出來。他不慌不忙地問我。 “只是大概知道,”我說,“我爹爹給過我一本書,是他自己寫的,書上粗略記了這八門之法,如果他沒有寫錯,這八門里,有一門是生路,稱為生門?!?/br> “那我們只要找到生門,就能出去了?”銜玉雙目一亮。 “是。”我說。 “你知道怎么找到生門?”銜玉又懷著希冀問我。 “難說,我試試,”說著,我轉頭向云卿,“云卿,你身上還有符紙么?” 云卿一愣?!坝?,”她說,“如今不是道人了,但為防萬一,我懷里一直帶著的。” 她遞給我一疊符紙,我數出八張,在上面分別畫下咒令,然后咬破手指,在咒令上點下血。 我終于知道,我爹為何不肯咬手指畫咒了,是真的疼。 畫完,我把八張符紙按八個方位一一擺好,深吸一口氣,念了幾聲。 符紙立時發出光芒,懸停在我身側周圍,瞬息間,八道光自行縱躍出去,在遠處黑暗里閃了一閃,消失不見。 眾人緊張地看著我行動,大氣都不敢出。 “然后呢?”銜玉問。 “等?!蔽艺f。 等了不知多久,黑暗中又現出一點光,其中一個方位的咒自己返了回來,重歸入符紙中,還原地跳了兩下。 “那里便是生門?!蔽抑赶蛑浠貋淼姆轿?。 第49章 墨心(三) 約莫兩刻鐘后,我們七人趕到了生門的位置。 眼前無垠的黑暗里,突然出現一面墻壁一樣的物事,像是水做成的,又像是氣做成的,微微前后起伏,一刻不停,如同在流動。 云卿他們如釋重負,面露喜色。 “能出去了!”銜玉喊道。 一瞬間,我卻又覺得有些不對勁。 就這么簡單嗎? 熟悉的不安感爬上心頭。這一切,似乎都過于輕松了。 布陣之人的目的,應該是把我們永遠困在此地吧?耗費如此心力,卻把出陣的通路留得如此明顯? 難道他是自信我七人中,無人懂這法術?還是說—— 思忖間,有疾一馬當先,已沖向了生門所在。 “等等!”我心下大駭,從后飛奔而起,一把攥住他的腰帶,將他整個人扯了回來。 與此同時,門內生了變化,幾只尖利的黑爪悍然伸出,齊齊抓向有疾。有疾一只手剛搭上去,沒來得及收回,轉瞬間便被削去了一層皮rou。 “有疾!”謝將軍從后接住我們二人,急道,“怎樣?” “沒事,將軍?!庇屑簿o握住手說,血順著他的指縫流下來。 而那幾只黑爪,全部縮回了門中。 “怎會如此?”云卿驚道,“這里不是生門嗎?” 我喘口氣,搖搖頭?!安皇巧T,這一道,是死門?!?/br> 我說話的當口,門上方緩緩浮現出一個花紋,式樣和坤卦的卦象大差不差。 坤卦,西南方,果真是死門。 “你算錯了?”銜玉睜大眼。 “不,”我說,“我算的不會有錯,是布陣之人在我們前面,移動了這八門?!?/br> 云卿愕然。“這陣法,還可以變化?” “通常來說不會,”我說,“但還記得我說,這個陣法不太尋常么?布陣之人,應該料到了這一點。方才我就覺得奇怪,他對我等可以說是了若指掌,連我們的動向都十分清楚,就不會不知道我在這里,既然知道,那一定連我的本事,也算進去了?!?/br> “我早該想到的,”我對有疾說,“事發突然,沒反應過來,連累你了?!?/br> “姑娘救了我才是,”有疾搖頭,“若不是姑娘來得快,有疾這條命已經沒了。” “那現在該怎么辦?”銜玉問,“死門正對著的就該是生門吧?我等往反向直走,是不是就能到生門了?” “不會那么簡單,”我說,“如果我沒想錯,這八道門,是可以隨意、隨時挪移的。” 話音剛落,就仿佛是在回應我的猜測,眼前的門忽然動了。 一股看不見的氣息繞四周奔涌,陣法的邊界在旋轉,死門須臾便轉向了別處,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新的門。門上也有個花紋。 兌卦。驚門。 在場眾人都說不出話。我看著眼前的景況,忍不住笑了笑。 “敢不敢順時針再轉一下?”我高聲說。 沉寂。俄爾,門真的又轉了,死門回到原位,緊接著再度轉走,換來的是景門。 “還能轉快些么?”我又喊。 這人還真是聽話,八道門像走馬燈一樣飛速輪轉,越轉越快,最后幾乎化作了一圓光輪,根本分不清哪個是哪個了。 我笑出了聲,一屁股坐在地上。 “有靈,這是何意?”云卿不明就里。 “這布陣的人,在給我展示他的能耐,”我說,“他的意思是,只要他在,我等七人,是絕對找不到破解之法的。” “那豈不是說——”銜玉圓睜雙目。 “是,”我點點頭,“這下子,恐怕我們是真的出不去了。” 絕望的氣氛彌漫開來,好在在這里的,都是久經沙場、見多識廣的人,還能保持著些許鎮定,若是換作尋常人,估計已經瘋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