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靈 第42節
“靈真說,他屬于恩義堂的什么……支,”我想起來靈真生前說過的話,“那是什么意思?” “恩義堂三百玄師,分了十二支,”月離道,“按地支作號,他歸屬丑支,在我屬下?!?/br> “所以你是——” “虛領個丑支的統帥,”月離長聲說,“沒什么用,平日里眾人都散逸各處,無甚大事也聚不在一起,若不是堂主傳書,我連靈真走了都不知道?!?/br> 他說得隨便,但我能覺出來,對靈真的死,他沒有表現出的那么無所謂。 “那你又為何在此?”我又問。 “等你啊。”月離伸了個懶腰,“我猜你離了寧安,便要往云鳴山去,特意在此地等候。想不到你遲遲不來,等得我腰酸背疼?!?/br> “等我做什么?” “這還要問,”月離撓撓頭,“你剛和沈落有過一戰,眼下最熟悉他的人,只有你了。不瞞你說,雖然在山上時我和他天天打照面,但他七年前下山,之后沒有一個玄師見過他,他現在是什么本事,連堂主都不清楚。” “你要去殺他么?”我眼前一亮,看來恩義堂也坐不住了,派了厲害的人過來,那豈非表明,沈落命不久矣? 可月離接下來的話又滅殺了我的希冀。 “殺他?”他苦笑,“七年前是可以的,但沈落如今早已遠非當年,怕是三個我加起來,也未必能和他匹敵?!?/br> 看我失望溢于言表,月離又笑了笑?!安贿^你別灰心,我們自有辦法。” ……真的假的? “但我不知道他逃向了何處。”我老實說。 “無妨,”月離說,“有人在找他了?!?/br> “誰?” “說了你也不認識,”月離大咧咧地揮揮手,“我在這里不只等你,也在等這個人送消息過來?!?/br> 說著,他居然坐下了?!耙黄鸬劝桑俊彼泻粑?,還從腰后掏出了一個葫蘆,“喝一口?” “……這是什么?”我隱約感覺那不是我該喝的。 “酒啊。” 你能專心做事嗎!大白天喝哪門子酒! 我拼命搖頭。九枝倒是很好奇,被我狠狠踩了一腳。 “也是,你小孩子,不該喝這個?!痹码x仰頭灌了一大口,眼神忽然犀利起來。 他緊緊盯著我,示意我和九枝也坐下?!霸撨€要等一小陣子,”他說,“趁這工夫,你在不破山是如何同沈落打交道的,和我仔細說說?” 第15章 月離(中) 三 我把不破山的遭遇,又原原本本同月離說了一遍。 這一天凈是說話了,把我累得不行,尤其這段故事,我已經給五個人各講了一次,這是造了什么孽。 我說完,月離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回應,自顧自地沉思。 “幾年未見,沈落已經變成這個地步了嗎……”他低聲道,“當年山祖所說的,終于還是應驗了?!?/br> “你們既然早知道他心地惡毒,為何不當時就做些什么?”我忍不住說,“就這樣隨便放他下山?不能把他關起來嗎?或者……或者……” 我沒敢把后半句話說出口。 “或者把他殺了?”月離笑笑,“你不必介意,但說無妨,目睹過這一切后,你有想殺他的心,我能領會?!?/br> 他喝口酒,又說:“但那時的他,也并沒做過壞事,只是所思所想背離了玄師的道義,不能僅僅因為這樣就動手責罰。而且山祖雖斥責他,逐他下山,但仍舊期望,他嘗盡世事后,能改變想法,終有一日可回到正途?!?/br> 他嘆口氣。“只是沒想到,他在他的路上,越走越遠,還有了屠滅人世這種念頭?!?/br> “那……現在你知道了來龍去脈,可有想到對付他的辦法?”我問。 月離喝了口酒,又搖搖頭。 “還沒同他交手,想這些還太早了,”他說,“當務之急,還是先找到他的行跡?!?/br> 話音剛落,他凝神聽了聽。“嗯,來得剛剛好?!?/br> 我還想問什么來得剛剛好,就聽見不遠處傳來一些聲響,不多時,林木高處飛來一只大鷹,緊接著,又從林子里躥出一條大黃狗。 那鷹抖擻翅膀,落在離我們最近的一根枝椏上,那狗也跑到月離近前,駐足站定。 “蒼黃,你晚了。”月離頭也不抬,微笑著說。 “是你自己約的時辰,我可沒說一定守時啊?!币粋€男聲說。 我看傻了,狗會說話? 而且,是和鷹同時出聲的? “你別嚇到這位姑娘,”月離說,“快現人形吧。” 接下來的事,又超出了我的理解。只見那只鷹振翅落下來,正落在黃狗頭頂,隨即,一鷹一犬幻化在一處,變成了一個人。 是一個身形枯瘦的男子,手腳頎長,像是一輩子都沒吃飽過飯。他沒料到會遇見我,拘謹地點了點頭,算是打聲招呼。 “姑娘見笑了,”月離說,“這便是恩義堂午支的統領,蒼黃?!?/br> “他怎么——”我一時語無倫次。 “他修的是旁門左道,”月離解釋,“可以同時變作一只蒼鷹和一條黃犬,還能分頭行動,鷹在天上,犬在地上,只要他愿意找,沒什么可以逃過他的眼?!?/br> “你才是旁門左道?!鄙n黃不滿地咕噥道。 “那你問問這姑娘,何曾見過你這么邪門的法術?”月離嗆他。 蒼黃撇撇嘴,沒說話。 “哦對了,她便是我和你提過的,那位遇見沈落的玄師,”月離隨手一指我,“白有靈?!?/br> “年紀這么小?”蒼黃驚異,“怎么從沈落手中活下來的?” “你管呢,”月離說,“沈落的蹤跡,可找到了?” “找到了,”蒼黃正色道,“在撫陽以北的慈言山,離這里不遠,不出三日即可抵達。” “沒跑很遠嗎……”月離想了想,“其他人呢?” “垂青在追他,”蒼黃說,“還有五人分路接近,預備合圍,加上你我,十一人里已到了八人,剩下三人都得到了消息,已經啟程,應該來得及?!?/br> “原來你們早有計劃?”我問。 蒼黃看看月離?!澳銢]和她說?” “太麻煩了,”月離聳聳肩,“一兩句又說不清?!?/br> ……那你就不說了?? 是多懶??? “人齊了,那我們也動身吧。”月離把酒喝光,站起來,“蒼黃你先走,我帶著這位姑娘還有……這位小爺,一起前往,有變故隨時傳書?!?/br> 他說的“小爺”,自然就是九枝。 “妖怪么……”蒼黃皺眉端詳了一下九枝,但沒說什么,重又變作蒼鷹和黃犬,分頭去了。 “走吧,二位。”月離沖我和九枝招招手,徑自走上出林子的路。 我帶九枝追上他。“這樣來得及么?”我問。 “來得及,”月離道,“兩日到撫陽,出了撫陽,旁邊便是慈言山?!?/br> “我是說,沈落不會跑嗎?” “不會,”月離說得篤定,“我想,雖然你說你沒能傷他分毫,但他一定傷了元氣,不然不會離了不破山這么多時日,才只走了這么點路。他大概是要在慈言山恢復力氣,短時間內跑不了?!?/br> 這倒是中了元卿的猜測。 啊,所以我這么厲害的嗎? “但你方才說,你們有十二支玄師,那就該有十二位統領,”我想想,又說,“為何蒼黃說的,卻像是只有十一個人?” 月離沉默半晌。“還有一人,來不了。” “為何?” “她還在云鳴山深處,正領罰?!?/br> “領罰?做了什么?” 月離又默然一陣,忽然問我:“你知道’借腹遺子’么?” “什么?”我沒聽懂。 “借腹遺子,”月離說,“是一道禁術,可以將自己腹中的孩子,移到另一位女子身上,由這位女子把孩子生出來。” 我聽得一驚?!斑€可以這樣?” 月離點點頭?!斑@是有違人倫道義的事,只在山上古書中有記載,這些書平日里只有堂主可翻閱,尋常玄師不許輕動,也并沒人真的做過,但她還是偷偷學會了。” 既然是生孩子,那這人肯定就是女的了,“她……是和你一樣的身份?” “芳歲,”月離說,“她名喚芳歲,是卯支的統領。” 提到芳歲,他神情有些復雜?!八龖蚜松碓泻?,原本瞞著山上眾人,暗中施了借腹遺子的法術,但后來還是被山祖看破,除去了她統領之職,又罰她站在山后瀑布下,日夜沖刷,一年為期。” 一年?你們真夠狠的啊…… “可是,既有身孕,生下來便是了,為什么要罰她?”我又不懂了。 難道云鳴山不讓生孩子?這得是一群什么人? “若是普通身孕,自然不會,”月離說,“但她懷的,是不該懷的孩子。” 他頓了頓,又道:“沈落的孩子。” ……啊? “她和沈落……”我不敢想了。 “事后想來,二人最初生情,該是七年前,沈落還在山上那時,”月離道,“只是藏得太深,一直無人知曉。沈落下山后不久,芳歲便發現自己有孕,悄悄瞞下來,待山祖得知,已經晚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