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靈 第23節(jié)
“有勞各位師傅,”他在院落中站定,做了個禮,“不才便是這宋家的當家,宋問遠,此番能得如此多能人志士相助,不勝感激。” “宋老爺別客套了,”一人大咧咧地說,“你富甲一方誰不認識?快說吧,是什么妖怪這么大膽,敢為難宋老爺?” 宋問遠笑笑。“不瞞各位,是只狐妖。” 狐妖? 我暗暗捏了個咒,無聲四下尋了一遍,沒探到什么陌生妖氣,該不在這宅子里。 “狐妖好說啊,”有一名男子先樂起來,“咱們獵戶在山上打死的狐貍,沒有一百也有幾十了,我和我兄弟就擅長這個!看來這賞錢要歸我倆了。” 他旁邊一個五大三粗的,也跟著大笑,裝模作樣地給兩邊作揖。“對不住了,對不住了啊。” ……你們倆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妖怪啊?狐妖快吃了他們吧! 宋問遠還是有禮有節(jié)。“賞錢最后是誰拿,不才倒不掛心,答應多少,便是多少。” 說完他做了個“請”的姿勢。“這樣,天色已晚,諸位不如移步客堂,宋某備了好酒好菜招待,那狐妖當會在亥時前現(xiàn)身,到時還靠諸位身手了。” “且慢!”一眾人等正要高高興興去吃飯,我喊出了聲。 “這位姑娘是?”宋問遠問。 “我是玄師,”我說,“我有一事請教。” “玄師?”宋問遠估計不知道玄師是做什么的,但他沒多問,“那姑娘要問何事?” “那狐妖來府上,可有幾日了?” “有兩日了,”宋問遠答,“夜夜都來。” “它為何而來?” “妖怪當然是為了害人才來的!這還要問?”剛才那兩個獵戶搶道,又發(fā)出一陣狂笑。 我看都不想看他們,只盯著宋問遠。 “是了,”宋問遠說,“它來府上,自是要害我的。” “可否有害過府上其他人?” “那沒有,只說要取我的命。” “既是要取宋老爺?shù)拿乔皟扇赵趺礇]得手?”我繼續(xù)問。 “你這小姑娘,說的什么話!你盼著有人死啊?”人群里又一個聲音嚷道。 宋問遠擺擺手,示意無妨,仍舊微微笑著看我。“這……宋某就不知了,許是時候不到?亦或者,它只為嚇唬我?” 我在心內冷哼一聲。“那宋老爺可知道,它只來找你,是何原由?” 有一剎那,宋問遠臉上似是掠過一絲驚疑,但轉瞬間又恢復了正常。 “妖怪害人,還需要原由嗎?”他平靜地問。 我抬頭看著他。“宋老爺當真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宋問遠又笑笑,“不如姑娘等到晚上,那狐妖來了,你自己問它?” “不必了。”我說,“這事我不摻合了。九枝,我們走!” 我拉起不明就里的九枝就走,留在錯愕的眾人,走出去幾步,身后還有不開眼的起哄。“姑娘是害怕了吧?慢些走啊,天黑,小心摔著。” 我頭也不回。“我就住在城里客棧,不一定是哪家,宋老爺若有需要,再來找我吧!” 走出宋府外,正遇上之前那個貼告示的家丁帶著幾個仆傭回來,看見是我,他站住腳。 “姑娘這是——” “我先回去了,”我說,“此事太多存疑,你家老爺又有所隱瞞,我實在做不來。” 若是常人,怕又要譏笑我拿腔拿調,把自己太當回事,可眼前這家丁顯然不一般。他皺著眉頭想想,問我:“那姑娘往何處去?看你不是這城里人,待要住在哪里?” “我去城中尋個客舍,”我說,“我約莫明日,你家老爺還是要找我的。” 對面點點頭。“你去這里吧。”他叫過身邊一人,拿紙筆寫了個客棧的名字和一些別的字,交給我,又為我指了指路,“你就說是宋府管家讓你去的,有這個條子,他們不會收你錢。” ……還有這種好事兒?? 我趕緊接過來。“那你是?” 他笑笑。“我是這家總管,姓黎。” 好人吶! 沒想到隨便和他說兩句,就撈了個大便宜,我連連道謝。 “我看姑娘非同凡人,”黎總管說,“若真是你說的那樣,明日要找你,我也好找一些,不必謝我。” 同他別過,我和九枝往客棧走,雖然這下住店不用花錢了,但想想剛才的事,還是越想越氣悶。 “娘子,不捉妖了?”九枝吃飽飯,終于正常了,言辭也沉穩(wěn)起來。 “那姓宋的一句實話都沒有,怎么捉啊?” “這事,不對。”九枝還是只能說些簡單的詞句。 “對啊,妖怪怎么可能無端出來害人,”我說,“這城這么大,還就盯上他一個?難道是因為他有錢嗎?妖怪又不用錢。” 我頓一頓,又道:“而且既然是索命,第一天必定就送他入地府了,還等他兩天?” 不過宋問遠自己不肯說,我也沒辦法。 “算了,不想了不想了,”我說,“明天應該就知道了。” 到了客棧,遞上黎管家的字條,客棧的人果然沒要我錢,客客氣氣迎我們上樓,給了間上好的房。 打定主意不去想宋府,我結結實實睡了個好覺,一直到日上三竿才起。 洗漱完,和九枝下樓叫些東西吃,現(xiàn)在九枝能說些話了,和他交談就輕松了許多,我一邊等菜,一邊試著教他說點連貫句子。 正教著,就看見一個買菜的伙計沖進門,拉住另一個伙計就嚷:“哎你聽說了嗎?昨晚上宋府出大事了!” 二 “出什么事了?”我一下站起來。 伙計嚇了一跳。“姑娘這是……你和宋家有關系?” “我有友人在那里,”我隨口編了個說辭,“還請快說,宋府出了什么事?” “哎呀,你是不知道,太慘了,”伙計來了興致,拖過把板凳坐在一張空桌前,“我聽人說啊,昨晚深更半夜,宋府那是一片慘叫,喊了快一個時辰才停,天明了有人去看,府門里一連抬出了好幾具尸體!” “死了人了?”另一個伙計眼瞪得溜圓。 “何止是死了人,”第一個伙計接著說,“昨天去接那個懸賞的,差不多都死光了!看見的人說,那些尸體啊,個個開膛破肚,跟血葫蘆一樣,都快看不出人樣了,唉,太慘了……” 我聽得心里一沉。我本以為那狐鬼是要從宋問遠那里取什么東西,才纏著不放,昨夜有那么多能人異士在,該不會怎樣,沒想到,狐鬼竟這樣大開殺戒。 是我草率了,我至少應該守在附近的。 “宋問遠還活著嗎?”我問伙計,“黎總管呢?” “宋老爺?shù)故菦]有大礙,”伙計說,“據(jù)說受了驚嚇,現(xiàn)在閉門不出。黎總管我見了,好好的,在門口迎了官府的人進去。” “官府也去人了?”另一個伙計道。 “死這么多人,官府能不去嗎,”第一個伙計說,“可你說這妖怪作祟,他們也沒法子啊。咱們這小城多少年平安無事,這回算倒霉了,惹來這么個妖怪,不會還要對別家下手吧……” “哎姑娘,”另一個伙計問,“你在宋府的友人是哪個?你不快去看看?” 確實不能耽擱了,狐鬼昨夜沒取宋問遠的命,今夜就一定要取,雖然我不太喜歡這人,但畢竟一條人命,不能放任狐鬼作惡。 剛好飯菜送上來,我隨便對付幾口,催著九枝趕快走。九枝抱著碗筷依依不舍,臨走還拿了個紅糖饅頭在手上。 一出門,卻先撞見一個人。 “你沒死?”我一下問出了聲。 是昨日那個和尚。 他身上有些干掉的血跡,雙臂有幾道傷口,還好不深。看樣子經歷過一番惡戰(zhàn),他精神不太好。 “險死還生,”和尚說,“虧得佛祖保佑,只是可憐昨日里緣遇的幾位師傅,如今都已入了輪回,只剩貧僧一人。” 我也不由嘆了口氣。 “此番是黎總管托我來找你的,”和尚又說,“他在府中照料家主,脫不開身。” “那我們快去。”我說著,拔腿就走。 這和尚雖然有傷,但走得又快又穩(wěn)。我總覺得他衣著奇異,忍不住一直偷眼打量。 “師傅要問什么?”和尚目不斜視,忽然問。 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那個,我要是問得唐突,你可別怪我啊……師父是不是……不是尋常僧人?” 和尚笑了。“姑娘好眼力,”他說,“貧僧乃東海玉門宗,法號如慧,平素少入中土。居寺中時貧僧略習過祛除邪魔之道,這一路也做過些善事,本只想為宋府除卻災禍,不求賞金,卻未料在此地遇了難阻。” “昨夜之事,你可以說給我聽聽嗎?”我又問。 和尚神情嚴肅起來。“昨夜之事,實在詭異……” 聽他的描述,昨晚上他們幾個人吃過了飯,便聚在宋府院子里,等著候狐鬼上門。宋問遠被下人伺候著,也坐在椅子上等候。 亥時,院中妖風大起,天昏地暗,一只周身赤紅的狐妖自院墻上現(xiàn)了身。這狐妖身形頎長而龐大,單是踞坐著,就比眾人里最高的還要高出一頭。 如慧和尚說,原本這狐妖樣子還不是很兇狠,掃視院落一圈后,突然間大發(fā)暴戾。 “宋問遠!”它咆哮如雷,“我給你機會,你卻敢誆我?!我還道你良心有愧,要洗心革面,結果仍舊不知悔改!” 它撲下院墻,涌出nongnong殺意。宋問遠嚇得跌下椅子,徑自逃向堂屋。“殺了它!殺了它!”他喊,“誰殺了它,我再加百兩銀子!” 眾人本都被嚇住了,誰也沒料到是這么殘暴的妖怪,直到聽見賞銀翻倍,有膽大的便吶喊一聲,沖了上去。 只是他們都沒活過多久。 最先上前的是那兩個獵戶,連狐妖的身子都沒近,就被兩爪子打翻在地。 后面幾個人一擁而上,也轉瞬間被擊倒。 院子里哀號不絕,血腥氣彌漫,只有那個道士和如慧和尚憑借自身的本事,還能勉強抵擋一下。 但狐妖一發(fā)狠,道士結的法印就被打了個粉碎,胸前斜著被劃下兩道傷口,五臟六腑都露了出來,死在當場。 如慧和尚則被妖氣震飛,橫著摔到院墻上,沒死,卻也站不起來了。